心再度平穩下來,開始謹慎對待。
就在博弈廝殺之時,屋外那小廝疾奔而來,邊跑邊喊:“王爺!王爺!不得了了,聖上駕到,都到門口了!”
常昊王眉頭微微一皺,手頭仍在落子,口頭訓斥道:“不知禮數的東西,無甚大事,王府裡豈容你大呼小叫!”
小廝呆了,我也呆了,這御駕親臨還是小事的話,那在他常昊王心目中,什麼才是大事?
又聽他罵了一句:“掃了本王與悅容對弈的雅興,你有幾條命賠罪?”
哈?原來這才是大事?
小廝吞了吞口水,茫然請示:“那……聖上他……”
常昊王擺手道:“便說本王身體不適,正睡著,不便見客,請皇上見諒體恤。”
小廝稱是退下了,我強笑道:“王爺,您這可是欺君啊。”
常昊王道:“君若不君,臣自然不臣。要本王守為臣之禮,也須他知其為君之道。”
我問:“在王爺眼裡,什麼才是為君之道?”
常昊王道:“近賢臣遠小人,建水利行農業,納賢人強兵弩,圖民安興國邦,不以物喜而荒廢朝政,不以己悲而遷怒他人,是為仁德之君。”滿盤棋局,盡落他眼,恰如這場人生興衰,在他掌握。我笑著讚道:“王爺當真博學多才,精通帝王之術。”心中駭然,他的野心不小。
繼而對弈,他依舊只守不攻,我所執黑子成通殺之勢,他閒然自若,不急不躁。屏風外又有小廝通傳,經天子尚未離去,卻是在廳堂等候,言明王爺哪時醒來便哪時來見。能讓皇帝這般降貴,可見戰事迫在眉睫,逼得他退無可退。常昊王道:“他願意等,就讓他等吧,咱們繼續下棋。”
我勉強笑著附和,心頭還是擔驚受怕的,若天子降罪,拿常昊王無可奈何,該不會遷怒於我吧?
“悅容,你亂心了。”常昊王取笑,白子咯嗒落盤,頓殺我大片黑子。我呆了呆,他又道:“圍棋中先落黑子,黑子常棋勝一招,本王卻偏愛執白子,你知道為什麼嗎?”我笑而不答,靜候他的下文。他又落一子,漸漸地反守為攻,笑吟吟地繼續說道:“因為啊,古往今來邪不能勝正,白為正,黑為邪,本王自當立身根本,非白不愛。”
我抬袖掩嘴乾笑:“呵呵,王爺還真是見解獨特。”敢情他是在尋我開心?
常昊王笑呵呵地看著我,“悅容,你真可愛,這也相信。”
果然,他是真的尋我開心!我哭笑不得。
見我收起了笑容,常昊王輕減玩笑之態,略整衣袖,道:“本王向來不喜一帆風順的人生,活著當遇挫折才能再攀高峰,只有激流勇進,才顯真我風采。而且……本王喜歡讓自己的對手嚐點甜頭,那樣,他才會在失敗的時候真正的明白,何謂苦的滋味。所以在最後勝利到來之前,本王不介意自己吃點虧,讓黑子多勝幾局。”
“原來王爺方才是真的在讓悅容。”
修長手指在面前輕擺兩下,常昊王道:“不,悅容棋藝不俗,本王讓得頗為吃力。”
“王爺過獎了。”他這是在誇我呢,還是變相地誇他自己?我嘆息:“所以王爺也從來不介意棄掉幾顆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來換取最後勝利的那種激越的喜悅感?”
常昊王笑笑,“有些話明白了放在心裡就好,說出來不免覺得煞氣。”
我再度嘆道:“不知悅容在王爺心裡,可是那可棄的白子?”
“不。”最後一顆白子落盤了,剎那間乾坤逆轉,滿盤棋局頓然變色,白子通殺,黑子殆盡,在千軍萬馬中間,獨留滄海一粟的那點黑。風聲傳來他的低語,恰似耳邊呢喃:“對我而言,悅容便是這永遠不可殺的——黑子。”抬眼柔柔看我,“本王贏了,別忘了你欠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