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有如雪地上,一朵悽豔的梅花,飲雪而綻放,盛開而凋謝。
茫然看著天空吐息煙霧,閉上眼睛還能看到他微笑的樣子,仰面坐靠在梅樹下,擁著大雪入睡。
痴痴地想,就這樣吧,就讓這場雪帶我去你身邊吧,子都。
來世,咱們誰也不欠誰。
再睜開眼,已回到自己的閨房,昏黃的燭火,對上在劫憔悴的面容。
我無力閤眼,“上輩子是欠了你的,所以死都不放我離開是嗎?”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口,“阿姐,你的手好涼,就跟我的心一樣。”
我無聲流淚,“你知道嗎,他本來可以活下去的,是我害死他的,欠他一條命,我還給他……”
在劫捧住我的臉,被我狠狠撇開,“你為什麼不讓我死!”他又發狠地扳回我的臉用力地貼在自己的胸膛,第一次如此強勢蠻橫不容拒絕,我驚住了,巨雷般的心跳幾欲震聾耳膜。
他沉沉道:“請阿姐千萬保重身體,不要太過悲傷,以腹中孩子為重。”
我驚愕抽氣,微微抽動的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孩子……”
在劫說:“大夫說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那一刻,我覺得有股灼熱的力量湧遍全身,是對於生命的堅持。
隨即驚慌的抓著他的衣袖,急問:“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除了奼紫和嫣紅,便只有我和天賜了。”
“那個為我把脈的大夫呢?”
在劫擁著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靜靜道:“放心,他永遠也開不了口了。”
“在劫,你……”在他眼中看到了血腥,我已明白話中的意思。明知他這麼做是對的,蕭家和司空家的人若是知道了,是斷然不會讓這孩子活下去,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密,才能讓我和孩子不受傷害。但內心的悲痛如此撕裂,我揚手狠狠打了他一個巴掌,“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為我弄髒你自己的手!”
他彆著臉,輕聲道:“早就已經髒了,阿姐……”
回頭看我,平和的面容半邊隱在陰影裡,俊美得讓人害怕,“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骯髒不堪,無可救藥,罪孽深重了。”
三日後,我為子都在那座橋下的梅花樹旁立了一座衣冠冢。
像他那樣的罪犯是不能立碑落名的,所以我只在碑上用朱漆刻了三個字——長相思。
雪還在下著,越下越大。在劫在身旁為我打傘,雪花環肆的世界,一片片都是回憶,殘忍而美麗。
摘來鮮花,任花汁染紅指甲,如斑斑血淚。工工整整地將花擺在他的墓前,俯首親吻冰冷的碑面。
他這輩子啊,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我想,來年春天,在他沉睡的墳墓前,一定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遙望天際,我對著天空大喊:“子都——我會活下去的——好好地活下去——”為了我們的孩子!
偶爾想你了,就讓回憶來陪我吧,或者,去夢中與你相見。
“離開吧,在劫。”
皚皚白雪,無邊無際的蒼白世界,遙遠看不到頭。
我吐了口白霧,抬眼望去,“真是一條漫長的道路。”
溫暖的掌心將我的手包圍,在劫俯首笑道:“恩,很長,我會陪你走到盡頭。”
我笑了笑,“好,那我們一起走吧。”
楚府大門威嚴依舊,巨大石獅浮上一層白霜,紅色燈籠被風雪吹得宛如風中落葉,有個人站在門口遙遙等候,髮梢肩頭已落了厚厚的積雪,想必已在門口站了很久。
他往遠處一看,見兩個人影踏著風雪而來,緊繃擔憂的面容暗暗松下,揮手大喊:“你們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