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住視野。
本是由大哥揹我出府,伏在那厚實的背上,才發覺是天賜。微微弓著身子,將我一步步背向花轎,他小聲地說,天涯海角也願為你背去,直到交到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手中。沒有緣由地落淚了,紅蓋頭之下的愁容,是我真正的臉,滾燙的淚落進他的脖子,他頓了頓身形,拖在我腿上的雙臂不由攏得更緊。
門外一襲紅龍浩蕩地迎親長隊,十六人抬的大轎,轎身紅幔翠蓋,上插龍鳳呈祥,四角墜硃紅絲穗,轎頂一顆嬰孩拳頭大紅珊瑚珠,通體圓潤,映日生輝。
司空長卿騁馬在前,一匹六尺高黑駿馬,通體無一絲雜色,黝黑駿亮,揚蹄欲飛,再觀其身,蟒袍玉帶,面染紅光,正是春風得意時。
天賜將我背出楚府,司空長卿早已下馬,從天賜手中將我接過,送入花轎。
臨上轎前,細風吹起我的蓋頭,在那瞬間匆匆一瞥,只見天賜茫茫然站在一排嫣紅門楣中央,似老僧入定,不知今夕何夕。
爆竹聲響,乾坤一震。禮官喊:“起轎——”禮炮齊鳴,鑼鼓嗩吶,震天地響。旗鑼傘扇,紅衣招福,遮天蔽日。吹起將軍令,敲起得勝鼓。沖天的鑼鼓,奏響大得勝,忽高忽低、忽斷忽續、跌宕生姿,卷著漫漫人潮,洶湧向前,磅礴無阻,浩浩蕩蕩出了皇都,往金陵一路而去。
此時在劫應已放出大理院了吧,我忍不住偷偷掀開花轎的垂簾,往後看去,城門漸漸遠去,揹著一片巋然青天,不見心中所念的身影,唯有天賜一人登上城頭,手持神弓,朝天際射出三支黑羽箭,如三生三世的允諾,消失在蒼穹盡頭,化作光點。
蒼天明鑑,此心不渝。
再看去,城頭空空,再無一人。
日後,收到天賜書信,告之我出嫁那日,在劫雖沒來相送,卻在我空去無人的房門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說,這是他欠我的。
我無聲笑著,到底誰欠了誰?
從皇都抵達金陵,快馬須三日,按照行親一路吹打的腳程,十日尚且不止。
這天行了半日,於夾道上休憩,我往隊伍一看,暗廂嚇住,除了迎親儀仗之外,尚有長川軍鐵騎步兵,軍人之肅殺與迎親司儀之喜慶夾在一道,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司空長卿為我送來水源,便問他帶了多少兵馬回金陵,他探出五根手指,我問五千,他搖搖頭:“五萬。”我再驚,詢問:“帶這麼多兵馬出來做什麼?”他笑笑,俊朗面容雖無所謂,卻隱含殺氣:“防止有人搶親。”我笑他沒事瞎折騰,他只回了一句:“悅容認為,蕭家兩兄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換句話問:“蕭晚風想要的東西,什麼時候輕易放棄過。”
這句話令我稍微不快,我非東西。念頭一轉,我非東西又是什麼?
覺得些許嘲諷,女人於這亂世便是敝履,倒成了男人們明爭暗鬥的籌碼。也無不可,這本就是我的目的,女色禍亂天下,自古有之。
一開始並未將司空長卿的憂慮當做憂慮,昨夜與蕭晚風分開之後,再無他的訊息,是尚在皇都,還是回去長川?
赫然想起蕭夫人所言,說他為我備了一份大禮。賀禮未到,其人不見龍首,心中隱隱不安,難道他當真如司空長卿所言,要來搶親?
就在我暗廂揣度之際,蕭晚風的那道賀禮,猝然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