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楚悅容!”
我抬頭看著他的臉,冷漠笑容是疏淡塵世的表情,經過一夜的逃亡,儀表依舊整齊毫不凌亂,黑墨般的長髮貼著他清癯的臉龐飛揚,從容,輕靈,就猶如他對著人世間的每一次榮辱興衰,都有著隔岸觀火般的淡定。
他說:“在我進皇城前送來密函,告訴我朝貢大典之時有人要對我不利的人,也是你,是不是?”
我乾澀地嚥下口水,眼睛左右亂瞟:“不……不是我。”
見我否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冷漠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是在冷笑。我知道那只是他習慣性的動作。以我對他的瞭解,每次他出現這樣的表情,都說明他對某一樣事情有著胸有成竹的自信。果然,下一刻他便列舉了我毫無反駁的證據。
前不久楚府邀請王侯大臣們赴宴的請帖都是我備的,尤其是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公侯,是我親手題寫的名帖。
“一樣的字跡,一樣的筆鋒,你當我蕭晚風的眼睛是長在臉上裝飾用的嗎?”
我苦笑著想,如果可以的話,還真希望是,也別那麼犀利得讓人不安。
那日在宮中聽聞大司馬廣成昕與人密謀要暗殺蕭晚風,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心上人吧,怎麼說也是他大哥,所以就改了以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多管閒事一次。又怕被他們這些男人的權勢鬥爭給牽連,免得到時候泥足深陷,便不現身命人暗中送去密函去告知危險。
只是沒想到,蕭晚風依舊像往常一樣僅有十二黑甲狼騎護衛,未曾增加一兵一卒。不知他是自信,還是根本不將自身安危放在心上?
如今既然被他拆穿了言行,過多的狡辯就顯得虛假了,我選擇沉默——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微風吹過,溪水潺潺,樹影搖動。蕭晚風笑了起來,“果然是你……”同樣的一句話,卻與先前完全不同的語態。
我怔了許久,從來不知道蕭晚風還會笑,還會有這樣溫柔的表情,關於他的事蹟,我實在聽過太多太多了。
十五歲世襲鄭國公爵之位,十六歲驅逐北方戎狄,十八歲收復沐州七城,二十一歲統領長川三百里招降九族三十二姓,二十三歲開八荒七蠻之地,二十四歲練精兵豢戰馬研強弩,二十六歲奪五嶽六郡十二川,敗魯國公司空長卿麾下“不敗戰將”曲慕白於箢箕山丘會戰……用蕭夫人的話來說,他就是蕭家的神話,是神明對蕭家最慷慨又最吝嗇的恩賜,宛如煙火,完美的存在,卻又那麼短暫。
更多的人說他冷血無情——不,根本是毫無感情!他殺人麻木沒有一絲憐憫,他冷冷一笑便血流成河,他六親不認逼得弟弟傷心欲絕妹妹離家出走,他甚至還殺了撫養自己長大的乳母,就在他八歲那年,用最殘忍的凌遲刑罰,一片片割下她的皮肉……
小時候我曾因碰了他的手被狠狠刮過一個巴掌,現在想想,他對我還算仁慈了,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今夜我卻隱隱有種感覺,或許世人乃至我,對於蕭晚風的評價,一直有著一種可笑又可悲的偏差。
指了指河的對岸,我說:“那邊埋伏著許多暗兵,現在不適宜過河,楚家派出的人大半已經被調虎離山之計給引到了別處。如果……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讓我先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避……”
蕭晚風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我,緊握的手也沒有放開,倒叫我牽得膽戰心驚。
在他的默許下,我牽著他來到北郊外的凹谷裡,四周是層層厚重的枝葉,恰好將凹谷包圍在中間,形成一個天然屏障,是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小時候每當我覺得在楚家快要忍受不下去的時候,都會跑來這裡躲起來思考人生。
凹谷的後頭有一個山洞,前方有一塊空地,我在空地前站了許久,半蹲下去,從懷中掏出幾塊酥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