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楚家與司空家……親上有親,親上還有仇。無妨,管你在外頭打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進了皇都來到了天子腳下,就還得是熱乎乎的一家親。裡子是怎麼回事不用管,面上要虛應的絕不能冷。這不,就連蕭晚月和司空長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笑著客套起來。
大臣們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精明人,原先是擔心冷了誰熱了誰都會得罪人,到頭來裡外不是人,現在一見蕭家和司空家並沒有將劍拔弩張的氣氛帶進朝堂,也就放開了膽子魚貫湧上前去,將這群大家族圍在中間,紛紛拱手作揖。大殿的氣氛頓時熱到了極致,滾滾熱浪似的人聲、笑聲、恭賀聲,轟轟入耳。誰想這是天子的壽宴,倒像各大家族的流水宴。
司空長卿私下一直牽著我的手,緊緊地,用力地,像是恨不得就這麼連在一塊。我感覺到他的手心有點黏稠。他在緊張什麼,是蕭晚月的存在還是他們男人潛藏的掠奪本能?
其實他根本不用擔心,蕭晚月今晚自進來後到現在,從未正眼看我,一眼都沒有,還是素日慣有的溫文爾雅的模樣溫和的笑容,並且扮演著一個體貼溫柔的丈夫角色,對長樂郡主關懷備至。昨日相思橋上那個為愛傷心的痴情男人,彷彿只是我的一個錯覺。
是的,只是錯覺而已。
這個世界可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人們永遠活在現實裡面,快速的鼓點,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我正一點一滴被同化。
內臣宦官尖細的聲音響起:“聖上、太后駕到——”文武百官整理衣襬,跪地齊呼:“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便見一路儀仗浩浩蕩蕩地自大殿口湧入,粉衣宮娥藍衣太監們排開兩列,各個手持孔雀翎扇、金色流蘇華蓋、金雕侍女燈籠等物。
太后身穿紅底金邊百鳥朝鳳宮袍,頭戴金絲鳳冠,耳墜翡翠綴金鑲玉珥璫,項配七彩玉石瓔珞,一身雍容華貴,牽著幽王趙薰的手走到前頭。趙薰今年十歲,模樣雖比早前長大了不少,仍帶著一絲奶氣,精緻裁剪的龍袍加身,頭戴十二珠簾皇冠,倒有幾分天子威嚴,經過我身旁時眼睛一亮,‘姨娘”二字還沒喊出口,便被太后無形地拉著登上了金鑾。
太后的目光在大殿內掃視一圈,灼灼地在蕭晚月身上停留片刻,便低頭在天子耳畔說了幾句話,天子隨即清聲道:“眾卿家無須多禮,都平身吧。”百官謝恩,再三叩拜方起身。隨後天子說了一番“朕借今日盛典,以求我大經國泰民安,千秋昌盛”之類的場面話,都是太后背後說一句,他跟著念一句。百官躬身附和,又再三叩拜齊呼:“聖上賢明,大經福祉,萬歲萬歲萬萬歲!”折騰了好幾回,司儀才清了清喉嚨喊道:“請諸位大人們入座——”
大殿分為上堂和下堂,上堂列坐的除了王公貴胄,便是正一品大卿,二品以下的大臣們全都坐在下堂。上堂又分上座次座,左右二列,左邊上座坐的是蕭晚月,右邊上座坐的自然是司空長卿。
待眾人入座之後,司儀這才宣佈開宴。宴至半酣,眾人漸漸放開,觥籌交錯,賀詞連篇。
因前段時日戰事頻頻,我與司空長卿聚少離多,今日借天子壽宴才有團聚的時候,這幾日他都對我體貼備至,席上為我夾菜,魚肉都是細心地剔掉刺兒。我抬頭對他笑了笑,他舉手以拇指拭去我嘴角的醬漬,寵溺又好笑道:“你啊,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吃東西的時候還像個孩子。”
太后見之,笑道:“見魯國公夫婦如此伉儷情深,哀家真是羨慕不已。”
突然,對面傳來細響,我抬頭看去,便見那酒杯竟在蕭晚月的指尖砰然碎裂。
他終於正眼看我了,連笑容也懶得偽裝,目光像結了冰似的穿過空氣,冷峻地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