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抬聲罵道:「你還說你不負表哥?!如今種種,竟還敢說這種話!」
謝瓊嬰道:「父親在擔心什麼?擔心皇太子母族沒了, 表哥就當不了皇帝?不是有謝家在背後撐著嗎, 你究竟在怕什麼。而就是因為有了陳家, 正栢表哥才難登位。」
謝沉被這話弄不明白了,「陳家是正栢的母族,你在胡說些什麼?」
「正栢表哥仁心仁德, 耳根子軟, 將來若真是登基,頭上皇太后出自陳家, 身邊皇后亦是陳家,屆時, 天下究竟是姓朱還是姓陳。父親是以為, 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絕無二心?」
「況如今看陳次輔如此行徑, 視百姓無物,辱虐宇宙萬物,為了斂財而無所不用其極,這些行徑和當年的東南倭寇究竟有何異。如今西北戰事頻起,他們就連軍需都想貪墨,還妄圖帶著舊黨力壓眾意,拒不出兵。這樣的人在皇太子身邊,父親究竟是憑什麼覺得皇位能到他的頭上?」
謝瓊嬰聲若流水擊石,沁潤身心,然謝沉叫這一番話說得默了聲,就是連反駁也反駁不了。
從前謝瓊嬰也懶得跟他爭,但這件事關乎國事,而非家事,他必須要爭。
謝瓊嬰看到謝沉說不出話來,繼續步步緊逼,道:「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尸位素餐,以為百姓就是無窮無盡的金山銀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待到有一日殆無孑遺之時,就將其徹底遺棄。如此下去,今日不反,明日不反,已是上天仁慈,難道還指望千秋萬代萬事永昌?」
「新政是大昭必將走的路,父親,你怎麼還不明白呢?」
謝沉不知道謝瓊嬰的嘴巴竟這樣厲害,逼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許久,他才出了聲問道:「可如今皇上這樣器重皇二子,正栢他當真能即位?」
謝瓊嬰肯定道:「能。」
崇明帝只是想要朱睿言推行新政,才器重於他。而朱睿言又因為新政的革除物件是以陳家為首的舊黨,自然十分積極,以為崇明帝是在給他機會。實則,崇明帝不過也只是讓他給朱睿江掃清障礙,屆時朱睿江登基時就能有個太平天下。
崇明帝雖知道朱睿言更適合做帝王,但也實在是沒辦法,皇位只有一個,只能是皇太子的。
謝沉還想再問,謝瓊嬰先一步阻止道:「夠了,事已至此,不用再問了。」
謝沉知道謝瓊嬰既然說能,那便是能,他也無需多問。他看著謝瓊嬰一時之間又是感慨,謝瓊嬰確實是比謝瓊霖更適合做謝家的家主,他是能撐起謝家的人。
只是謝沉擔心,擔心謝瓊嬰會因為杜家的事情報復謝瓊霖。
他道:「將來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可會善待瓊霖?」
謝瓊嬰擱置了手上的筆,抬眼看了謝沉一眼,語氣都能冷得掉出冰碴,「我可會善待他,我還不曾善待他嗎?他做的那些事情,抬到明面,放到稱上,那就是一千斤都打不住。你不願讓他上稱,給了我世子的位置,就想要把事情稀里糊塗糊弄過去。既然這樣,我又能追究什麼,還能去追究什麼呢。總之這麼些年,你也一直都是如此。往後他好好地侍奉你終餘年,你呢就好好地護佑他接下來的人生。咱們同住一個屋簷,就這樣各過各的,互不相干,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怎麼,這還不夠合你的意嗎?」
謝沉看著謝瓊嬰如此,心中更是鬱結險些順不過來氣,他猛地咳了幾聲,因病得嚴重,喉中甚至咳了鮮血。
而從始至終,謝瓊嬰也只在旁邊冷冷看著,一句關心的話也不曾說過。
謝沉知道,他和謝瓊嬰之間永遠也近不了,就算是謝瓊嬰能浪子回頭,可他們之間的間隔永遠無法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