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重宏偉的宮殿內,空靈的女聲似清泉泠泠作響,卻暗含規勸之意,傳入下首跪伏的青年耳中。
剎那間,張良心神震顫,內心五味雜陳。
忠君愛國,忠君愛國......
難道愛國就一定要忠君嗎?
倘若君王殘暴不仁,昏庸無道,他張良大可不必遵循,甚至會擁戴另一個心懷百姓的明君。
只是,拋去個人情感,他不得不承認,秦始皇的豐功偉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縱使他掃六合、平天下、設郡縣、修長城...引起了天下無數的紛爭和動亂。
可如今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的盛世之景,證明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秦始皇不是儒家框定下的仁慈君主,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
大秦帝國由他一手締造,天下百姓也皆因他而衣食無憂、安居樂業。
皇后娘娘所言確實沒錯。
何況,他已是大秦的官員,已是秦始皇的臣子。
事已既定,他又在掩耳盜鈴地逃避什麼呢?
思及此,張良眼睫顫了顫,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少頃,他緩緩低下腦袋,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上,語氣不再冷淡,多了幾分真切的恭敬。
“是臣僭越了,還請陛下恕罪。”
見執拗青年終於服軟,楚月凝心頭一鬆。
旋即,她側眸看向面若冰霜的男子,悄悄握住他的大手,柔聲求情。
“陛下,張卿既已認錯,就饒他一回吧。”
嬴政臉色稍緩,可威勢依舊無比懾人,周身強大的氣場並未收斂。
任何一位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都無法容忍他人冒犯龍威。
他沒當場命人將張良拖下去,已是看在月凝的面子上了。
這時,手心被指尖輕輕撓了撓,似在討好,又似在求情。
嬴政反握住細嫩蔥指,凌厲的目光射向下首,瞳仁漆黑如墨,透著森幽冰冷。
“若你能妥善解決匈奴歸順之事,朕便不計較你蔑視龍威之罪。”
“若不能......”
男子的語調波瀾不驚,卻無端令人戰慄,宛如寧靜海面下藏著的波濤洶湧。
在磅礴的帝王威壓下,張良身體微顫,可聲音仍十分平穩,有著運籌帷幄的自信。
“臣必不負陛下與娘娘所託。”
不多時,張良起身告退,瘦弱的背影挺拔如松,卻莫名多了些許蕭瑟。
就在他即將走出殿門之際,一道縹緲似風的女聲讓他頓住了腳步。
“歷史的車輪不會為一個人、一個國家、乃至一個朝代而停止前行。”
“大秦註定是天命所歸。”
“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張良,希望你能真正放下心結。”
放下心結嗎......
他曾勸慰過自己無數次,以為內心已經釋然,可故國家人的景象依然時常入夢。
很多時候,他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然而現在回憶起來,那些場景竟逐漸模糊,夾雜著各種不甘、憎恨、自厭的情緒,淹沒在記憶塵埃中。
取而代之的是,繁榮熱鬧的街道,百姓們發自真心的笑容,學宮志同道合的好友......
或許,他應該真正放下心結了。
當那道削瘦身影消失後,殿內重歸於平靜,凝滯的空氣也開始流動起來。
楚月凝黛眉輕蹙,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還需自己想通才行。
轉而,她望向神色平靜的男子,美眸流轉,閃過一絲探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