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第一次見周玘,訝異於他通身乾淨明澈的氣度,交談之後,更歡喜他真知灼見下一顆秉正之心。
從周玘中狀元,至今不過區區三年,那樣難得的一個士子,一個臣子,他的背影隱隱有些模糊了、滄桑了、黯淡了。
可他本意是要為周玘鋪一條更好的路,他將自己脾性最好、最為乖巧的堂妹嫁給他,調他進政事堂,不論妻子還是官位,他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自認給他的都是最好的。
難道他的堂妹,天家女兒,比不過一個一門心思做生意的商戶女?
想到這裡,聖上看了看褚昉,再度生疑。
褚昉只當沒有察覺聖上奇怪的眼神,回應聖上略有些自我質疑的惋惜:「陛下熱心腸,該是社稷之幸。」
聖上與褚昉年紀相仿,只長他兩歲而已,聽他說得言不由衷,自嘲地笑了笑,閒話道:「照卿,你瞧著周元諾會迴心轉意麼?」
褚昉作思量狀。其實聖上問出這句話之前,心裡已經有了答案,牢獄之災都沒能改變的事情,難道憑著郡主的懷柔之策就能改變麼?
依方才情形看,郡主對周玘並不似他們以為的那般情深。
周玘如今情狀,連聖上看了都唏噓不已,質疑自己當初所作所為是否毀了他,可是郡主眼中卻只有陌生和失望。
仔細想想,郡主認識周玘時,他已是風頭正盛的狀元郎,龍章鳳姿,光鮮明亮,讓郡主心動、甘願放下身段百般接近的是才情斐然的玉潤郎君。
他們這段姻緣,始於如好好色的人之本性,成於天子威壓,郡主之心悅歡喜來得雖快,但無甚根基,加之始終得不到反饋,自然去得也快。
郡主無心去拉一個跌進泥潭、光華盡失的人。
褚昉忽然想到妻子,她只是聽說周玘受辱就紅了眼眶,若是看見他如此頹喪的模樣,會是怎樣?
他的妻子都沒有為他紅過眼眶,是他不夠可憐?
他那次被她重傷,醒來之後仍舊虛弱,她雖盡心盡責地照顧,也沒見掉過一滴淚。
他迄今為止,只見她哭過一次,還是因為周玘另娶喝醉了酒。
褚昉心口忽然悶悶的。
一時竟忘了聖上還在等著他的回應。
「想什麼呢?」聖上沒有等到答覆,回頭見褚昉淡著一張臉,望著馬車行遠的方向出神,好奇問了句。
「臣在想,陛下已同意撤去政事堂,等開朝該有的忙了。」褚昉轉移了話題。
撤去政事堂,是廢多相議政的第一步,而後合併中書門下為紫薇省,只設紫薇令、紫薇郎一主一副二人,直接受命於聖上,專掌出納帝令,其他宰相仍稱宰相之名,但回歸本司理政,再無決策駁議之權。
此次改革是相權的集中,更是皇權的集中,無人敢指責非議。周玘在處理這個問題時,顯然已將阻力考慮在內,借皇權收相權,借力打力。
入仕三年,周玘終於摸清了朝堂法則,學會了先謀敗再謀勝。
他之成長,不可謂不快。當初他只有才識,而今有手段、有決心,實已成為一個謀政好手。
褚昉莫名心緒複雜,妻子的嘴是開過光麼,說周玘是凌雲木,他真就長成了一棵凌雲木。
突然有些後悔幫周玘早日出獄了。
褚昉按向腰間福囊,想到妻子的祝語,賢子賢孫,也罷,是他所求。
褚昉想著想著走了神,沒留意聖上已將他打量了一遍,看他按著腰間福囊,玩笑道:「連日進宮議政,沒空陪夫人,這是有想法了?」
褚昉迴轉心思,乾笑一聲,不動聲色移開手。
「明日就是上元節,周元諾也出獄了,你不必再跑了,好好陪夫人。」聖上笑著說,盯著他面龐看了會兒,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