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雲佑看來,他能登科及第,明夫人居功甚偉,心裡越發敬重這位繼母。
「您先將養身子,府上的事都交給我,兒子也大了,能擔得住事了。」
謝雲佑扶著明夫人入了正院坐下,欲抽身,明夫人卻拉住他胳膊,語重心長道,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憤懣,我也替你姐弟痛心,平日也時常責怪你父親,性子過於孤拗,對你們兄弟姐妹少了幾分垂憐,只是他到底是你父親,你不可行莽撞之事,明白嗎?」
謝雲佑沒有回她,只是溫聲道,
「母親可吃藥了?」
一旁的謝雲霜囁著嘴答,「還不曾…」
謝雲佑責備她道,「快些去吩咐丫鬟熬藥,侍奉母親歇息。」
謝雲霜誒了一聲,「我這就去。」
謝雲佑又叫住她,「爹爹的事交給我,你先把母親伺候好,明白嗎?」
謝雲霜連連點頭,提著裙擺出去了。
謝雲佑回眸,見明夫人倚著背搭眼皮都睜不開,勸道,「您自個兒身子養好,才能照顧旁人。」
聽得謝雲佑如此體貼小意,明夫人心口發酸,復又睜眸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去瞧你父親。」
謝雲佑回了書房,彼時謝暉已幽幽轉醒,只是臉色依舊難看,伺候的老僕給他灌了一口參湯,謝暉吊著一口氣,倚著引枕喘息。
謝雲佑立在屏風處,不進也不退,雙手低垂盯著他冷笑,
謝暉無力地看一眼兒子,又想起謝雲初,悲從中來,肺腑頓時湧上一股痛意,捂著嘴猛地咳了一聲,再次咳出一口血來。
謝雲佑看著他這模樣,心裡慪火得很,勾來一錦杌,硬邦邦杵在謝暉跟前坐下,
「怎麼樣,爹爹滿意了嗎?您的好女兒要殺人了?堂堂祭酒,縱容妾室和庶女生事,將家裡鬧得烏煙瘴氣,差點禍及外嫁的長姐,您常言道士大夫齊家治國平天下,爹爹做到了哪一點?」
謝暉老臉又是一陣通紅,劇烈地咳了幾聲。
換作過去,他定要辯駁幾句,道自己只是被人矇蔽,識人不明,今日卻是硬生生受了謝雲佑的話,枯槁般的雙目望著房梁,半晌沒有吭聲。
耳畔有蒼茫的風聲掠過,彷彿看到喬氏義無反顧扔下兩個孩子離開的決然,彷彿看到陸姨娘被送走時痛斥他沒有一家之主擔當的不甘,最後又定格在明夫人責怪他只一昧嚴格要求,而忽略幾個孩子感受時的嘆息。
縱然他桃李滿天下,故舊遍地又如何?
妻子和離,長女差點被害,妾室作妖,庶女圖謀不軌,家宅泥濘不堪,每一樁數下來,都是他的罪證,他不是罪魁,甚是罪魁。
不治家,何以治天下。
面對兒子質問,謝暉無一字狡辯,苦笑不語。
「你還有臉做這個祭酒嗎?」謝雲佑話如刀子一字字坎在他心尖,謝暉胸口驀地發癢,咳嗽不斷。
少年霍然站起身,「謝暉,我告訴你,我謝雲佑立志做一名守心如一的御史,而我第一個彈劾的便是你,彈劾你身為國子監祭酒縱妾行兇,讓你身敗名裂。」
話落謝雲佑轉身便要走。
謝暉見狀,面額青筋畢現,使出畢生的力氣,覆在床榻邊揪住了他的衣袖,
「佑兒…」他滿目覆著痛楚,枯瘦的身亦抖如篩糠,用力拽住了他,口中血痰順著唇角滑出來,謝暉猶然不顧,慢慢將他一點點拉回,
「為父罪孽深重,辯無可辯,你這會兒要為父的命,我亦不眨眼,只是佑兒,我大晉以孝治天下,子不言父之過,你若是彈劾我,也壞了你的名聲,明日我便上書請辭,致仕回府,你滿意了嗎?」
謝雲佑跟一座削尖的孤峰似的,定定立在那裡,沉默許久,他驀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