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亮握的是實權,南京戶部尚書不過一個閒差。
差事雖閒,人卻是德高望重,王書淮曉得這位七十歲的尚書大人是個出了名的理想激進派,一心想扭轉朝廷官員懶怠貪腐的作風,是百姓眼裡的青天大老爺。王書淮將自己構想和盤托出,得到老尚書鼎力支援。
這段時日,王書淮一面陪著劉琦亮在南京官場推杯換盞,一面跟著老尚書走訪蘇杭各縣,算是大體摸清了江南虛實。
可謂是忙得昏天暗地,無一刻停歇。
八月十四日夜,王書淮再一次應酬回了府。
燈色寂寥,淺淺照亮了石徑一隅。
王書淮喝了不少酒,由明貴攙著立在石徑處吹風。
這是長公主在江南一處宅院,不大不小三進院落,平日只一對老夫婦看著,替王書淮燒水做飯,王書淮起居皆在前院的書房。
書房西南面有一處竹林,如今竹木蕭條,落英繽紛,王書淮踩在枯葉上發出咯吱咯吱響,是夜色裡唯一一絲動靜,這一隅枯竹像極了春景堂前面那片竹林,王書淮立在石徑有片刻的失神。
忽然雲破月出,浩瀚無垠的月色傾下,在他周身鍍了一層冰凌凌的光,襯得他的氣場越發清銳。
他已不記得有多少時日不曾想起她,只偶爾深夢裡掠過驚鴻片影,夢醒時來不及分辨又匆匆上衙,今日也不知是酒意作祟,或者是那當頭澆下的月光讓他回想起什麼,王書淮瞠目盯著石徑深處,輕聲詢問明貴,
「京城可有訊息傳來?」
明貴不知所然,「您指的是國公爺嗎?國公爺每隔三日均有邸報送給您,便於您瞭解朝廷大勢,哦對了,太太和老爺很是掛念您,送了幾封家書過來,還擱在書房呢,您先前沒空看,要不要小的尋出來給您瞧?」
王書淮只覺得心裡彷彿被一根細絲牽引著,一扯一扯,有一股莫名的痛意。
他緩緩搖了搖頭,搭著明貴的胳膊,過石徑繞去後面的書房。
來到月洞門前,卻見一熟悉的身影抱劍倚在門檻處,正是匆匆南下的齊偉。
明貴瞧見他,神色大亮,「齊偉,你可過來了,那個,我媳婦可託你捎東西來了。」
齊偉神色淡淡將身後一個包袱扔給明貴,「尊夫人說了,你若是在江南不老實,就等著回去跪搓衣板。」
明貴眼眶發熱抱著包袱,聞著熟悉的氣味,哽咽,「傻婆娘,我怎麼會去外頭尋花問柳,我有這個心思嗎?」說到最後有些埋怨妻子不信任他,委屈地發酸。
齊偉沒管他,而是恭敬地朝王書淮施了一禮,
「公子,幸不辱命,將公子吩咐諸事辦妥。」
清凌凌的月光下,年輕的男人一襲青色官袍,挺拔又矜貴,他雙臂輕垂,面無表情地看著齊偉,半晌吐出一個沉啞的字,「好。」
隨後,冷沉的目光銳利地掠過明貴手中的包袱,漸漸移至齊偉身上,
「沒別的了?」
齊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
王書淮眉峰陰沉,忍耐著脾性道,「夫人可有話捎來?」
齊偉回想離京前,他請見謝雲初,可有什麼衣物捎給王書淮,謝雲初柔和笑道,
「衣物我先前已備了幾十身,二爺夠穿,國公爺也親自拿了五千兩銀票給他,二爺當是吃穿不愁,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齊偉搖頭,
「夫人說您萬事齊全,她無需備什麼。」
王書淮沒有再問下去,隻身回到冷冷清清的書房,獨自枯坐,明貴樂呵呵抱著包袱跟進來要替他點燈,王書淮坐在暗處道了一聲,「不急。」
明貴有些愣,王書淮喜怒難辨,明貴難得管他,又看了一眼懷裡的包袱,笑嘻嘻道,「二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