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姨娘穿著一件素色的褙子,梳著一個柔美的垂髻,只一支青玉簪子挽發淚水漣漣,捂著臉跪在地上直哭,在她身側一溫厚的少年含著淚挺直腰背不語。
丫鬟僕從均被趕來外頭,謝雲初二人進去時,只見謝雲佑滿臉戾氣坐在廳外的欄杆處,而內室則時不時傳來幾句喝聲。
「你滾,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謝雲佑絲毫不給父親面子,明火執仗地回,「是,我是個不孝子,你就是個好父親了嗎?沒有可惡的父親,哪裡來的不孝子?」
謝暉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又是一隻茶盞隔著窗欞砸到亭子裡,謝雲佑坐著八風不動,壓根不放在眼裡。
直到瞧見謝雲初和蕭夫人聯袂而來,愣了下,「姐,你們怎麼來了?」
屋裡的人聽到這話,動靜頓消。
陸姨娘等人也張目望來。
蕭夫人瞧見自己疼到大的孩子被人口口聲聲喊滾,心口絞痛,連忙撲過來將謝雲佑摟在懷裡,哭天搶地,「我苦命的孩子,自小娘不疼爹不愛,好不容易磕磕絆絆長了這麼大,還要被人趕,成,佑兒,你這就收拾行囊跟我走,姨娘做牛做馬養活你,大不了我帶著你討飯去,也絕不受這窩囊氣!」
謝雲初聽了這話,想起自幼姐弟倆相依為命長大,一路跌跌撞撞,吃盡苦頭,也不禁潸然淚下。
片刻,那廂謝暉整理衣袍出來,立在臺階上對著蕭夫人長揖,「驚動夫人,實屬慚愧。」
蕭夫人冷哼一聲,「祭酒不必如此,有什麼事說出來,別動不動趕人,佑兒並非年幼,她上有長姐,還有我這個姨母,若是有不當之處,也有人訓斥他,不值當祭酒動怒砸東西。」
謝暉滿臉難堪。
大約是這裡的動靜也驚動了老太太,不一會二太太黎氏也扶著老太太顫顫巍巍趕到這裡。
「你要砸死他,先砸死我!」
謝暉越發腦筋發脹,攤攤手搖頭,
「這是何苦。」
折騰半晌,一行人坐定,眾人紛紛問發生了何事,謝雲佑主動說明緣故,他指著那陸姨娘道,
「我今日巳時路過書齋,瞥見謝雲舟鬼鬼祟祟往後院去,心中生疑,遂踵跡而去,哪知撞見他悄悄折去陸姨娘的偏院,給他娘送了些吃食衣裳之類,這倒是不打緊,我卻聽到那陸姨娘諄諄告誡她兒子,說什麼『你只管好好讀書,只消考上進士比那謝雲佑強,咱們便贏了,無論如何,你得將他比下去,讓你爹爹瞧一瞧,誰才是他最出色的兒子,孩兒,孃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爭氣呀。』」
謝雲初聽到這,便知道謝雲佑上了陸姨娘的當,她問弟弟,「然後呢?」
「然後…」
謝雲佑氣音一哽。
那頭陸姨娘將手掌挪開,露出一張可怖的臉,只見她左半邊臉鮮血淋漓,隱隱可見一個深紅的刀疤,眾人唬了一跳。
謝雲初皺著眉看了一眼謝雲佑,露出擔憂。
陸姨娘哽咽著道,
「少爺一氣之下沖了進來,拿著刀就要來砍我,若非舟兒在場,我今日怕是命喪黃泉,我承認,我出身卑賤,不值當少爺尊敬,可到底也替你爹爹孕育了一雙兒女,你少時的衣裳還是我親手逢的呢,少爺怎麼能動則喊殺呢。」
謝雲佑梗著脖子反駁,「胡說!」他指著陸姨娘與謝雲初道,「姐,這陸姨娘恬不知恥,竟然侮辱我輕薄她,這個毒婦為了陷害我不擇手段,我固然動了怒,想給她一點教訓,可我沒想傷她,不料她瞧見我腰間的匕首,主動拉扯下來,拿著刀往自己臉上就是一割,嫁禍於我!」
謝雲初扶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陸姨娘著實是個狠角色,為了算計,竟然把自己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