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之見!”王介甫大吼一聲,踏入房門。
他有許久沒回府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城門口督戰,厚厚的甲冑上全是灰漬和血汙,臉上的溝壑似乎更深了許多。
慧娘一向怕他,此刻被他一吼,縮在一旁吶吶不能言。
鴻哥卻不怕,似乎還覺得有趣,咯咯咯笑了起來。
看見孫子的笑,王介甫的眉心總算舒展了一些,他接過鴻哥抱在懷裡,“先帝對我有知遇之恩,北燕對王氏有養育之德,丹心不用來報國,和豬狗輩有何區別。鴻哥是我王家的子孫,他哪裡也不會去!”
慧娘聽他這意思,是不會放鴻哥走,面色灰白,一時之間將往日的懼怕拋之腦後,鼓著膽子說,“北燕的天子都不管北燕了,丞相爺是要報哪門子的國?鴻哥生下來以後,丞相府的好處半點沒有沾著,怎麼現在得跟著殉國了?我都聽說了,丞相爺堅持抵抗,拒不投降,早已被南楚軍恨之入骨,這滿城的百姓可都是要跟丞相爺一起殉國了啊,丞相爺可有問過他們有沒有得過北燕的好處,他們願不願意一起去死!”
王介甫沒有料到一個賤妾竟然敢如此頂撞家主,一怒之下抽出腰間寶劍就要結果了她。
徐晗玉趕緊上前抓住劍鋒,“丞相何必動怒,金都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慧娘不過是一介弱女子,她所言又有何錯?我知道丞相忠心為國,景川又何嘗不是,丞相放心,國破之日,景川隨丞相府一同捐軀,絕不獨活。”
徐晗玉抓劍的手鮮血直流,鴻哥被這場景給嚇到了,忽然大哭起來,秋蟬壯著膽子趕緊上前從丞相手裡接過鴻哥。
王介甫的理智也回來了一些,這些日子他在城牆上看到的血已經夠多了,若他的負隅頑抗是一場錯,那為國而死的將士們流的血又是為了什麼。
他沒有錯,但是金都的百姓又何嘗有錯。
“唉,”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倒是沒想到徐晗玉也是個有氣節的,沒有辜負先帝給她的封號和榮寵。
“曹太尉今日戰死了,呵,他這個平日裡老奸巨猾的,大難臨頭居然沒有跑,公主,為了他們,老臣也要戰到最後一刻,這北燕不是他劉家一家人的北燕。”王介甫悲涼一笑。
徐晗玉低頭不語,她知道王介甫在堅持什麼,她也知道慧娘在渴求什麼,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想不到兩全之策。
“阿爹,景川公主可以和北燕一起戰死,可是作為兒媳,我求求你,給鴻哥一條生路吧。”她澀聲苦求,“他不僅是王家的血脈,他還只是一個不足週歲的孩子,稚子何辜啊!”
王介甫一動未動,不知在想什麼,慧娘也趕緊跪在地上求道,“沒錯沒錯,求求你了丞相爺,給鴻哥一條生路吧。”
徐晗玉繼續道,“我聽大伯孃說過,軒哥年幼的時候因為丞相的疏忽,生了大病沒有及時治療,才落得終生痴傻,夫人拼了命要給丞相再生個孩子,卻死在了產房,丞相一生無愧北燕,可是不是對軒哥、對夫人有愧?便是為了他們,也給鴻哥留一條生路吧!”
徐晗玉這番話的確戳中了王介甫的內心,他踉蹌了兩步,閉上眼想起原配的音容笑貌,心裡一痛,良久,他睜開眼,看了看縮在秋蟬懷裡的鴻哥。
總算是鬆了口,“好,就按你說的辦,把鴻哥送走吧,日後不要告訴他他是誰家的後人,就當我王家沒有這個孩子。”
徐晗玉鬆了一口氣,慧娘咬咬唇,繼續說道,“那軒哥呢,也讓他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