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把兩根大拇指虛對一起,“這樣子?”
“我怎會介意,我有何資格在意,一個旁人罷了。崔兄,只要是不違背倫理的真情真愛,皆自由。”
曹秀才的注意力在好友的拇指上面,它們一同低頭,一同抬頭,像在拜堂。他當晚就在牌位前學著給亡妻看。
牌位冷冰冰的,活著的人比牌位更冷。
曹秀才拿著牌位上了床,將其放進胸前,擁著度過漫長黑夜。
媒婆後來又上過兩次門,都被守家的管瓊轟了出去。
邢剪知道這件事以後,鄉里就出現了義莊邢師傅有了小娘子的聲音,包攬了大小茶館酒樓,街巷人人皆知,媒婆這才死了心。
林子裡的樹葉黃了,陳子輕把劉海梳起來,綸巾束著高馬尾,他穿著新做的藍衫挺身站在院子裡的小桃樹前,猶如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風一吹,桃樹葉在動,他的髮梢也在動。
沒了厚重的劉海,額頭和眉眼全部露了出來,眼角那塊胎記展在日光下,並不顯醜惡。
一日,師徒四人去江上撈屍,船行到一處,管瓊看著浮動的水面,帶有七成把握道:“二師弟,拋鉤。”
魏之恕拋了。
哪知底下確有屍體,但鉤子鉤不住,鉤了兩次都沒鉤上來。
“這是最後一次,還沒撈到就隨它去了。”魏之恕再次把滴水的大鐵鉤甩下水。
搭著塊布的簡陋船艙裡,陳子輕心下好奇,為什麼是最後一次?還有次數限制的嗎?
邢剪躺在木板上面,翹著腿假寐:“再撈不到,就是被水鬼藏起來了。”
這樣啊,陳子輕似懂非懂。
“鉤住了!”
“快拉!”
魏之恕根管瓊一前一後喊話,陳子輕出了船艙,抓著船邊的木頭扶欄往前看。
屍體剛浮出水面就讓一個浪打掉了,魏之恕扔掉手中麻繩躍下木船,他如江中魚,敏捷地從浪下面鑽過去。
很帥。
陳子輕一眼不眨地看著魏之恕那一手水下功夫。
魏之恕要把屍體往船這邊撈。
“不要把屍體拖到船上來——”船艙裡傳出邢剪的吼聲。
魏之恕聞言停在水中,管瓊利落地在甲板栓了根粗繩子,朝他扔了過去,他把繩子綁在屍體上面,讓屍體被船拖在後面。
師傅原先不在意這類道上的東西,如今忌諱多了,注意了。
“再撈會。”魏之恕上了船,抹著臉上的水道。
不多時,一滴液體落在陳子輕嘴上,他舔了舔,仰頭看天空,烏雲不知何時染黑,層層疊疊堆在天邊:“下雨了。”
邢剪走出船艙:“不撈了,回碼頭!”
陳子輕趕緊和他們一起划船,一道悶雷在耳邊炸響,不用邢剪說他都知道為什麼下雨了就不撈屍了,危險啊。他一再提速,手上的皮都讓船槳磨得火辣辣的。
就在師徒四人快速划著小船朝碼頭趕的途中,他們發現了一具女屍,只有一個頭露在水面上,水下的屍體是站著的。
雨水把她的頭顱沖刷得有些模糊。
“……是俞夫人!”陳子輕眼睫眨動,雨水剛掛上來就被他眨掉了,他抓住邢剪的左手假肢大喊,“師傅,我們快把她撈上來吧。”
邢剪把他的蓑衣帶子繫上:“不能撈。”
陳子輕一臉茫然。
除了邢剪,管瓊和魏之恕的視線也都落在他身上,作為義莊小徒弟,連這都不知道?
陳子輕啞口無言。
“小師弟忘了。”魏之恕破天荒地替他解圍,手指著水中的頭顱,“那是煞。”
“哦,煞啊。”陳子輕嚥了口唾沫,“就不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