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無意間瞥到一人,陳子輕的思緒從張家剝離出來,放在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老漁夫身上。
老漁夫站在小船上,面朝張家翻了的船方向。
陳子輕想去打個招呼,手腕被握著不放,他仰頭看邢剪:“年初那會兒,我不是拎回來過兩條鱖魚嗎,就是那個老漁夫給我的。”
邢剪道:“鄉里最老的漁夫。”
接著又來一句:“終日在江山打魚,以江為家。”
陳子輕隨口問道:“沒妻兒啊?”
“害你的張老爺已死,你該乖乖在義莊當小夥計了。”邢剪拉他離開江邊,“他人的家事,你關心個什麼勁。”
陳子輕慢吞吞地走著,慢吞吞地說著話:“問問啊。”
邢剪用左手假肢緊捏幾下鼻根,捏得發紅:“有兒無妻,有兒等於無兒。”
陳子輕撓他掌心:“你說明白點。”
“兒子好賭。”
陳子輕心想,那就不叫“有等於沒有”,那叫“有,不如沒有”。
黃|賭|毒這三樣東西,誰沾誰害人害己。
他回頭望了望還站在船上看著那個方向的老漁夫,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日子好不好的,都得過,人各有命啊。
尤其是靈異120區的人和鬼,各有各的命盤。
張老爺的屍體被張家親戚存放在義莊幾日才下葬,陳子輕親眼看著他入土,沒有半點出錯的地方。
一切似乎都已經塵埃落定。不過陳子輕沒有立即叫出任務投放板提交答案,而是決定過段時間再提交。
有謹慎的成分,也有別的因素。
時間走到夏季的尾巴上,邢剪要把院子的牆洞補上,他用泥巴和碎草莖攪拌在一起做成土塊,放在太陽下曬。
陳子輕蹲在旁邊玩泥巴,他起先不想弄髒手,就用樹枝撥泥巴堆成團,後來玩上癮了,也不管指甲裡塞不塞泥巴了,直接上手去抓。
邢剪嫌棄道:“你多大了,還玩泥巴。”
陳子輕把泥巴搓成球啪地壓扁,古時候沒電視沒手機,要什麼沒什麼,他完全可以馬上就走。
“玩泥巴又沒年齡限制,你看我搓的這是什麼?”他把攤在手心的一個扁圓泥巴往上舉了舉。
邢剪將視線從地上的土塊移向地上的少年,停在他那張依然稚氣純真的臉上許久,才去看他手裡的泥巴:“大餅。”
陳子輕認真糾正:“是月亮。”
邢剪:“……”
陳子輕蹲累了,屁股一歪,坐在了不解風情不懂浪漫的大老粗鞋子上面,他興致勃勃道:“我再捏一個給你猜。”
邢剪忍著垮臉訓斥的衝動:“好。”
沒多久,泥巴被陳子輕捏成了各種形狀,邢剪一個都沒猜到他心坎上去。
這是要鬧掰的節奏。
陳子輕把泥團扔地上,他撇著嘴搓手指上的泥,邢剪的形狀跟他的形狀嚴重不匹配,屬於硬塞。就好比捏泥巴,我捏你猜遊戲,默契大考驗拿了個零蛋。
邢剪半蹲下來,胸膛貼著小徒弟的後腦勺:“師傅錯了。”
陳子輕疑惑不解:“你怎麼就錯了?”
“不知道,”邢剪從後面握住他髒兮兮的手,說話時帶出的震動撞著他的耳膜,“但你嘴一撇,那肯定是師傅錯了。”
大手包小手,滑溜溜的泥都像是成了膠水,粘了起來。
做棺材那屋傳出魏之恕的咳嗽聲,夾雜著甩木條的聲響,陳子輕趕緊把手從邢剪的掌中抽離。
邢剪好笑地直起身,小徒弟的膽子還沒耗子大,握個手也慌,他該找個時間讓大徒弟跟二徒弟知道,他們有師孃了。
雖然說不說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