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鉞身為帝王,體恤下臣,打算親自去一趟禮部,與老尚書議定郊祀的章程。
這事雖重要,卻也不緊迫,在劉奎看來,那姑娘可比商議章程要緊迫多了,他朝藺洵使眼色。
藺洵並不知裴鉞有要務,開門見山稟道,
「陛下,臣在玄武門撞見了昨日那位蘇姑娘不知是否在等您?」
裴鉞臉色微微一變,顯然十分意外。
他看了一眼天色,陰沉沉的,似有雨絲飄下來,視線順著便往官署區覷了一眼。
劉奎知他在權衡,靈機一動,用手肘戳了戳藺洵,故意拔高嗓音,「那姑娘神色可焦急?玄武門風大,可別凍壞了。」
藺洵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垂下眼回道,「姑娘彷彿穿得有些單薄,也不見捎傘,瞧模樣兒彷彿是有事」
裴鉞眼神沉沉看著奉天殿前方的丹樨,抿著唇並不接話,
腳步遲遲不動,可見已起了心思。
劉奎立即給他臺階下,「陛下,您現在這個時辰去,還不知道要議到什麼時候,今個兒天冷,柳尚書年事已高,您不如讓他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再議也不遲。」
更重要的是,比起這雷打不動的郊祀章程,老尚書的心病是天子婚事,裴鉞若能順順利利將那姑娘納入皇宮,才算是真正體恤臣子。
裴鉞定了定神,平靜吩咐,「你著人去知會老尚書,就說朕有事,讓他早些回府修養。」
劉奎笑逐顏開,連忙躬身,「奴婢遵旨。」
裴鉞正待邁步,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龍袍,頓了頓,入內換衣裳去了。
劉奎望著他背影,捂了捂笑嘴,回頭見藺洵還杵在這,推了他一把,「去去,別擋咱家的路,咱家也要換身衣裳去」
心裡想,裴鉞分明也想去見人家姑娘,否則十頭牛也拉他不動。
片刻,主僕三人出了奉天殿,原是沿著奉天殿西側的宮道往北直行,穿過御花園便可抵達玄武門,偏生上回隱瞞了身份,聲稱自己是馴馬師,這下不得不從西華門縱馬出門,沿著護城河繞至上林苑,再從玄武門入宮。
彼時天色越發陰沉,只剩一線光亮,密密麻麻的雨絲鋪天蓋地飄下來。
玄武門有內外兩重門,當中是一條寬闊的宮道,可通往四處,重門往南是內廷,此門常年關閉,只開東西兩端的角門,若她從英華殿來,當是西角門附近,裴鉞撐著油紙傘從西角門入。
往內掃視一週,左邊是偏院的宮牆,空蕩蕩的無人,右邊則是一荒園子,半人高的花叢錯落其中,幾顆遮天的林木掩映在斑駁的牆壁下。
園子不大,幾乎一眼便可看清。
園內無人。
裴鉞先是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天氣,沒有淋著也好,漸漸的又溢位一絲失落來。風雨連天,裴鉞在城樓下默立片刻,打算離開,忽聞林內傳來一聲極細的咳聲,咳聲被雨沫子沖刷的微不可聞,但裴鉞耳力極好,常年行軍打仗對聲音又格外敏銳,他眉峰一凜,連忙抬步往內尋去。
來到上回相遇的石徑,一道纖瘦單薄的俏影漸漸從樹木後露出來。
她穿著一件素衫,抱著棕色的包袱瑟縮地躲在樹木後,烏溜溜的眼珠藏在長長的鴉羽下,身後是被雨打濕的嬌花,高森的林木,還有交織成曲兒的雨滴聲,所有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襯。
彷彿聽到腳步聲,她抬起眼,那雙嬌嗔的眸子跟春花秋水般,瞬間鮮活過來,沒有一絲孤零零被冷落的窘迫,也沒有半分苦等難熬的埋怨,眼尾往上一挑,細碎的光芒溢位來,歡快地朝他揮手。
裴鉞將她迎入玄武門兩側的值房。
劉奎早已將人清出去,不大不小的磚房內只剩二人。
燭火搖曳,被風吹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