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鞭在馬臀上用力一抽,馬兒吃痛奮蹄,眨眼躥到十幾丈開外。眾人嚇了一跳,趕緊追過去。
顛到半路,她忽然勒住韁繩,迫不及待地滾鞍下馬,扶著路旁的垂柳樹幹,哇的一聲吐了。
滿地狼藉,酸風飄散。附近一個路人捂著鼻子,匆匆走過。
垂柳外側是小河,水面幽暗,映著遠處的微微燈火。垂柳內側是一條青石小路,再往內是一堵牆。那是詔獄的牆,裡頭關押著馮觀。
姜雲初接連吐了兩次,腹內勉強安定了些,離開柳樹,腳步趔趄地走到河邊蹲下,用手舀水漱口洗臉。
冰涼的河水使得她清醒了三分,她掏出帕子抹去臉上的水珠,起身返回坐騎,往詔獄的方向飛奔。
此刻,陰暗潮濕的詔獄內,馮觀正坐在木色陳舊的床板上,聽著蟲子撕咬木板的響聲,仰頭看著窗臺外的明月,不禁陷入了對過往的回憶。
十四歲時,他應徵入錦衣衛,沒過兩年,便利用刑訊犯官的機會,將與之相識的富商明家與鄭家牽連進來,做成了個官商勾結瀆職枉法的大案。明家與鄭家被抄斬。改嫁的鄭氏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卻不料被家人指認為共犯,也入了獄。她沒等到上斬首臺,就離奇死在獄中,渾身都是鞭笞的淤痕和尖刺扎出的窟窿,脖頸被麻繩緊勒,椎骨寸寸碎裂。
他知曉是王振下的毒手,心裡很不痛快,後來知曉王振查到鄭氏原來還有一女,其女原清婉早已難產而死,想要對原清婉之女趕盡殺絕。
他順著線索追查,竟發現姜雲初竟然是原清婉之女,遂抹掉她所有象徵身份的線索,隨後被皇帝派去戰場,歸來時當上錦衣指揮使,卻始終不娶妻不成家。
後來發生程閣老一案,他與王振頭一次爭吵,一氣之下辭官回南陵。回到南陵,卻發現自己年幼時傾慕的物件姜雲初已與江驁互相有情,成為眾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傷心不已。
再後來,他從玉芙蓉口中得知自己傾慕的女子竟然是原清婉的女兒,只嘆造物弄人……
「大人!」
正想得入神,牢房忽然被開啟,對方雖穿著錦衣衛的服飾,卻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當牢門開啟時,一群穿著囚服的犯人魚貫而入,殺氣騰騰地看著他,彷彿要將他灰飛煙滅似的。
那名錦衣衛守在牢房外,冷笑著放話:「諸位,掌印大人說,只要誰把這人殺了,就放他走,保他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詔獄裡的犯人皆對馮觀這個指揮使恨之入骨,聞得此言,拿起江驁丟下的武器便看向馮觀,簡直殺瘋了。
馮觀苦澀一笑,江驁這廝還真是怕極了他死不去!
他一把拽過甩過來的鞭子,拿軟鞭的犯人猝不及防,叫他拽了個前趔趄,隨即被一柴刀砍在後頸,像劈柴似的,把頭顱利落地砍了下來。
眾人瞧見犯人鮮血飛濺,橫死當場,無不駭然色變。可下一刻,猶如亡命之徒般,不要命地向他砍來。
馮觀手按染血的地面,緩緩起身,一雙惡獸般暴戾恣睢的眼睛瞪向衝過來的犯人,眼中閃動著嗜血的光芒。
姜雲初沒料到自己來見馮觀,卻碰見瞭如此兇險的一幕,濃重的血腥味燻得她心頭懼意叢生,大叫一聲後,抽出腰間軟劍,殺過去,與馮觀一同殺敵。
馮觀瞧見了姜雲初,彷彿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殺得更瘋了,後面那些犯人嚇得趕緊跑回自己的牢房裡,鎖上自己牢房的大門,生怕對方殺進來似的。
馮觀呸了聲,扶起姜雲初,一同坐到床板上,掏出帕子為她抹去臉上的血跡。
姜雲初解開他的衣衫,將他的後背轉過來,頓時呼吸一凝。
馮觀的後背青青紫紫都是淤痕交錯,滲出不少血,格外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