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蒼菊窗簾掀開,夕陽從窗臺縫隙中灑下,桌上有中午做的飯菜,只需要放進微波爐裡熱一下。
“叮咚”一聲,加熱鍵跳了過來,今天不用他熱菜,他不由得看過去,男人的臉逆著光線模糊不清,隨之熱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
空氣中今天沒有酒水的味道,李頌文從廚房裡一瘸一拐地出來,拖著那條受傷的腿,米飯已經盛好了。
那雙有些模糊的眼清晰了幾分,男人粗糙的指尖稍彎曲,他們兩個相對而坐,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尷尬。
江頌不由得看一眼對面的父親,碗筷擺在面前,李頌文沒有動作,他也沒有動。
“頌頌啊……嚐嚐飯菜怎麼樣,你媽做的。”李頌文開了口。
江頌手指動了動,在某種期待的目光下,他拿起筷子,食物放進嘴巴里,慢吞吞地咀嚼著。
眼角掃向一旁,看到了桌上的東西,那裡放著一套全新的油畫棒,還有兩本速寫紙。
“上次是爸爸的錯,爸爸對不起你……那個,今天正好路過商場,看裡面的美術用品在打折………爸爸就給你買回來了。”
江頌低頭吃飯,面前男人穿著陳舊的衣衫,格子襯衫一共就兩條,幾乎沒怎麼換過。
米飯在嘴巴里咀嚼了幾十下,已經變得沒有味道,甚至有些發苦。
“我這兩天也出去轉了轉,有些地方可以接收殘疾人……我準備去試試。”
“頌頌啊……能跟爸爸說兩句話嗎?”
江頌抬眼,那雙眼漆黑一片,深長的眼睫落下濃重的陰影,眼睫稍顫,嘴唇細微地挪動了幾分。
……應該跟爸爸說說話。
但是他講不出來。
嚥下去的飯菜彷彿一併把他的喉嚨堵住,他低著頭不敢去看父親的眼睛,像是有無形的東西把他們兩個人隔開。
明明距離很近,卻好像有一道巨大的溝壑橫穿,讓他沒有辦法向前一步。
他握著筷子指尖稍緊,低下頭去默默地吃著飯菜,眼角掃到父親的褲腿,那裡沾了一些灰塵。
“………沒事啊,你不要著急,先好好吃飯。”
“爸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飯菜吃的乾乾淨淨,吃完飯之後李頌文去了廚房,他坐在沙發上,手掌觸控到柔軟的觸感,沙發套今天換過了。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地板擦得發亮,電視上的灰塵一掃而淨,今天爸爸把家裡打掃了一遍。
他盯著家裡的變化,每一寸都掠過,看一眼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隨之抱起了新買的油畫棒和速寫紙。
想去畫畫。
他沒有講出來。
抱著油畫棒看一眼廚房的方向,稍稍猶豫了一番,今天爸爸似乎不會怪他。
他於是抱著油畫棒踏入了房間。
他的房間並不大。偏室角落改成的居室,只放的下一張床一張桌子,衣櫃在牆上做懸空衣櫃,窗臺邊是靠著桌子的書架。
書架上是媽媽給他買的課外書,還有很多他畫過的畫,積累的畫冊塞滿了書架。
油畫棒用刀子削斷一截,放在紙巾上碾碎,隨之用刮刀抹在之上。黑色長髮和充滿笑意的眼睛,媽媽穿著長裙微笑,瘸了腿脾氣很壞的爸爸,還有不愛說話的他。
三個人湊在一起,就是一個家庭。
……
“今天的速寫任務是男體,週三前上交,我們的地址仍然在渝東路,結課第一名的同學學費全部返還,還會贈送百元火鍋券一張!”
……男體。
江頌抱著速寫本,他掀開睡衣看向鏡中的自己。月色下映出一具單薄瘦弱的少年軀體,肋骨隱隱可見,蒼白沒有溫度,像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