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夭弟,”劉伯光聽車山雪話裡的意思是想去試一試,連忙勸道,“青雲路的陣法可是我青城護山大陣的一部分,就算是威力減半,也不是隨便哪個能走上去的。我那掌門賢侄不知道是被哪個惹生氣了亂髮脾氣,你現在山下等一等,我去勸勸他。”
傳話的青城弟子哼了一聲,劉伯光面色不好,帶著自己的簇擁轉身要上山。他才走沒兩步,就聽到身後雜亂的驚叫,連忙回頭。
只見那位夭弟闖過了青城弟子們的阻攔,已經一腳踏上了青雲路。
車山雪影子裡的厲鬼無法跟隨,直接被彈出了青雲路。霎時鬼影漫天,狂風大作,卷著枯葉沙塵遮蔽了人的視線,等這突如其來的妖風散開,厲鬼們再次藏匿,青雲路上已經不見人蹤。
“完、完蛋了。”劉伯光想。
聖上派來搞諶巍的人要是死在這裡,他該怎麼向鴻京解釋。
“快去稟報掌門,”劉伯光滿頭大汗地催促道,“請他暫且關閉一下這邊的陣法呀。”
青雲路上,車山雪自然不知道有人為他一條小命操碎了心。
腳下的石階溼滑,青苔遍佈,因為沒有人清掃過,落葉幾乎遮蔽了小路的一半,堆積在一起,散發著腐爛的臭味,瘴氣縈繞墨色竹林間,天光下見著泛起淺紫色的光暈,能嚇暈一群識毒的大夫。
但是車山雪看不見,他一雙眼睛至今不能睜開。
世間從未有傳言說過大國師是一個瞎子,可是車山雪自從在和和鎮甦醒後,對於什麼也看不見這一狀況十分適應,足以見得曾經他非常習慣雙目不便的生活,就算失魂,身體本能也可以熟練應對。
這些天裡,他就這樣摸索著來到青城山,一路上哪怕再不方便,也不曾產生過要睜眼的衝動。
但現在,車山雪卻突然很想睜開眼,很想看一眼這青雲路。
他覺得,他曾經……來過這裡。
曾經氣喘吁吁地攀登,為了去見……
見誰?
車山雪身形一頓,只覺得頭痛欲裂,有什麼呼之欲出。
而黑暗竹林裡鬼鬼祟祟的聲勢也越來越大,就在車山雪停下腳步的一剎那,一陣妖風捲著竹葉向他撲來,竹葉邊緣泛著銳利的冷光,瘴氣也蠢蠢欲動地候在一側,只等他自投羅網。
但車山雪恍然未覺,在他一片黑暗的視野裡,那個胡亂出現的爹……不,大衍開國皇帝車炎又冒了出來。
他依然是銀甲紅袍的戎裝,一手持劍,一手招呼車山雪:“么兒,你看,這是竹刀陣,像我們這樣踏入其中,便會觸動其中牽引的氣機,竹葉射出來了,對吧?但竹葉再多,能有天上的星子多?這個時候,該用紫微劍歌裡的星羅棋佈……這樣!”
耳邊聽到的是竹葉破空的颯颯之聲,眼前出現的卻是星雨般的劍光,失去視力的雙目讓車山雪彷彿在這一刻身處不同的時空中,他袖中的右手一顫,想拿出自己的劍,卻沒有摸到。
是了,他很早就不用劍了……如今他擅長的,是興盛之祝,和衰亡之呪。
這個念頭彷彿開啟了什麼開關,無數字句在腦海中如卷軸般展開,各種秘術各種符咒下一刻就能誦唸出,彷彿從未遺忘過。完全不用思考如何應對,車山雪揮袖一捲,一陣更強的風向著竹葉妖風撲了過去。
風與風相抗,只能阻上一阻,那一把把小刀般的鋒利竹葉卻破風而來,攜著一股遮天蔽日之勢,不把車山雪穿十七八個窟窿誓不罷休。
車山雪卻退也不退,以袖掩面,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是海中鯨吞一般的吸法,偏偏不驚動射來的竹葉,不驚動腳邊的朽木,也不驚動青雲路兩邊的竹林,只有淺紫色的瘴氣向著車山雪湧來,無法抗拒地被吸入車山雪的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