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事,南柯少見地睡不踏實。洙赫濛濛裡知覺她翻了幾個身,他自小覺輕,一時也睜開了眼,靜靜看向一旁的小姑娘。沒一會兒錦被又鼓起一個包,南柯小獸般支起頸子,洙赫伸了手按住她脊背,啞聲道:“做什麼呢,煎魚似的。”
南柯眼睛一溜,朝洙赫咦了一聲:“你沒睡呀。”
洙赫失笑,他將南柯攬進懷裡,斜眼覷著她散漫應道:“掌教在那翻江倒海,弟子能睡個甚?”
雖然嘴上這般說,其實這幾日在家裡洙赫爽利的很。到底是本家,這院子又是他打小兒住的,一回來渾身筋骨都舒坦了,更別提懷裡還摟著個心尖尖上的美嬌娘。什麼叫只羨鴛鴦不羨仙?洙赫自己在那琢磨,琢磨半天,覺得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景。
“我這不是心裡想著事兒,”南柯望望漆金的拔步床頂,手指蜷在洙赫掌中打轉,“老覺著有點事情要發生,但是又說不上來是什麼……過幾日我們就去少安府,日子不多了,再拖下去長澤就該來接我了。”
洙赫眼皮都沒抬就應了:“少安府也有通天樓,想買什麼也可以去看看。那邊的花神節也比舞陽熱鬧,都依你。”
“有多熱鬧?跟桃花塢小會一樣?”南柯問,眼睛亮亮的。
洙赫看得心下柔軟,語氣不由得更輕幾分:“嗯。比桃花塢小會熱鬧,修士們大多寡慾,遠沒有這世俗煙火氣來的熱鬧。”
南柯來了興致,她扭著頭看洙赫:“給我講講你小時候吧,阿赫,我想知道。”
搖曳燭火下,女孩兒眼神如水,洙赫端詳了她一會兒,溫聲道:“好。”
既是講故事,這覺就不打算睡了。洙赫拿了引枕,兩個人膩膩歪在一處。這就是洙赫的臥房,他摟了南柯在榻上,就這般將房裡的每一處指給她:“……從那邊穿過去的廂房就是書房,只是冬天有些陰冷,我身子不好,冬日裡就在臥房讀書。看,那邊的架子上就是我幼時常習的。”
南柯大眼睛覷著他:“你不在時我動了你的書。”
洙赫訝然,卻不氣:“動了哪本?”
“好多本,”南柯訥訥道,“不過我看完了又都放回去了,今天看的是這本。”
她反手從自己枕頭下摸出一本書來,洙赫定睛一看,卻是《小寒山記事》。南柯將書攤在她屈起的腿上,懶洋洋道:“這本書還挺奇特的,作者是個道士,寫的卻是他與他妻子的事。”洙赫點了點頭:“這是我少有的閒書,你能把它揪出來也是緣分。這書聽聞是前朝人從石窟的竹簡裡發現的,以為得了什麼經卷寶貝,理出來卻是一些日常瑣碎的事情。你看到哪兒了?”
南柯隨手一翻,指著一頁道:“這裡。這道士寫他舞劍,他妻子撫琴,院中有仙鶴起舞。又寫他妻子溫柔貌美,他與他妻子畫眉點妝。字裡行間都是他對他妻子的歡喜,前面又說他與夫人青梅竹馬、少年相識,成親後琴瑟和鳴,恩愛非常。道士感嘆年華飛逝,遂作此小傳記敘他與夫人的起居。”
見南柯還欲後翻,卻被洙赫輕輕按住了手:“阿柯,不要看了。”
南柯驚奇:“為何?”
洙赫靜靜看著她,輕聲道:“這本起居注是殘卷。”
“起居注還有殘卷?”南柯睜大了眼,“是前朝人整理書時遺散了嗎?”
洙赫搖了搖頭:“不是。是那道士沒有寫完。”他慢慢握住南柯的手,聲音輕緩,“他妻子後來病逝了,這捲起居錄最後以一闕悼亡詞做結:此恨若得雙魚寄,春桃喜樂,無人相倚。料得錦燕回時,難結得、他生知己。”
咚、咚。
突如起來的清晰心跳幾乎使南柯窒息。一種莫名情緒如同潮水淹沒了她,恍然間她透著洙赫那闕詞看到了一個清瘦的男子,他神情哀慼,跪在庭院中求遍滿天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