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向一片黑暗。
“等等!等等!”格大夫大喊,可船已然離去。他呆呆地望穿黑暗,盼阿什福德再露面,可他沒再出現。
“我要不要跟過去,先生?”弗蘭克問。
“咱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我敢說他是往家走了,先生。我可以走路跟過去。”
“過去跟他說什麼呢,弗蘭克?咱們的話,他現在根本聽不進去。不了,咱們進屋吧。還有弗洛拉要操心呢。”
可一進了屋,格大夫就手足無措地站著,全然不知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他一下子顯出他這個年齡應有的老態了。弗蘭克輕輕攙起他的胳膊,領他走下一道幽暗的石梯,進了廚房。
這麼一間廚房要供給樓上那麼些大理石的大房間,地方實在太小。白天,這裡潮溼而陰暗。窗戶只有一扇,開在牆面高處,剛好高於屋外的水面,窗外罩著一隻粗重的鐵格柵。也就是說,這間廚房的大部分空間都在運河水位之下。可由於剛跟阿什福德見了一面,這裡便顯得溫暖且熟稔。弗蘭克多點上幾支蠟燭,把火捅旺,後又灌上壺,給他倆煮些茶喝。
格大夫坐在樸素舒適的廚房椅上,兩眼盯著爐火,陷入了沉思。“他一說有人打算害弗洛拉……”他發了話。
弗蘭克點點頭,就好像知道後面要說的是什麼。
“……我不禁想到他指的正是他自己,弗蘭克,”格大夫道,“他怕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傷了弗洛拉,於是跑來給我個警告。”
“就是這麼回事,先生!”弗蘭克贊同道,“他是來提醒咱們的。這就能看出來他本質上是個好人。”
“他是個好人,”格大夫情真意切地說道,“可一定是出了什麼事。都是這魔法鬧的,弗蘭克。一定是的。這是門怪營生,我總忍不住盼望他要乾了別的就好了——軍人、牧師、律師都行!咱們跟弗洛拉怎麼說,弗蘭克?她肯定不願意走的——這毫無疑問!她肯定不願意離開他。尤其是……他生著病的時候。我怎麼跟她說?我得跟她一起走,可到時候誰留在威尼斯照應埃文先生呢?”
“我跟您留下幫魔法師的忙,先生。讓弗洛拉小姐跟她姑姑一起走。”
“對啊,弗蘭克!就這樣!咱們就這麼辦!”
“不過,我得說,先生,”弗蘭克補了句,“弗洛拉小姐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她跟別的小姐太太們可不一樣。”弗蘭克跟格雷斯蒂爾一家生活的年頭久了,已經染上這家人的習慣:都以為格小姐能力超群、聰穎過人。
格大夫和弗蘭克覺著他們已經把眼下能做的都做到了,於是就都回去睡了。
然而,深更半夜制訂計劃,跟光天化日之下將其執行完全是兩碼事。正如格大夫所料,弗洛拉極力反對離開威尼斯,離開埃文·阿什福德。她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她走?
因為,格大夫說,他生病了。
那更有理由留下來了,她說,到時候得有人看護他。
格大夫暗示她阿什福德的病是有傳染性的,可他無論出於本能還是意願,都算是個實誠人。撒謊,他沒什麼經驗,也幹不來。弗洛拉根本不信他的。
行程為何發生變化,格家姑姑不比她侄女明白多少。格大夫實在敵不過她二人聯合反抗,只好向自己妹妹說了實話,把夜裡發生的事告訴了她。可惜他這人沒有渲染氣氛的才能,經他一說,阿什福德言語裡那股特別的寒意無影無蹤。格家姑姑聽了,只覺得阿什福德當時前言不搭後語。她自然認為他是喝多了。這種行為雖害人不淺,在紳士中間卻並不少見;似乎沒必要為了這一家人就全都搬到別的城市去。
“畢竟,蘭斯洛特,”她說,“我知道你酒量就很差的。咱們有一次跟西克史密斯先生一起吃飯,你非跟每隻雞都道一遍晚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