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阿什福德致沃特·坡爵士:
我們在梅斯特雷叫了兩艘剛朵拉,離開了“堅土”。1原計劃是格雷斯蒂爾小姐跟她姑姑上一艘,我跟格大夫上另一艘。不知是我跟船伕解釋的時候義大利語沒說清楚,還是因為要分配格小姐行李的大箱小箱而重新做了安排,反正最後的情形完全不是我們設計的那樣。第一艘剛朵拉緩緩駛出礁湖,裡面坐了格雷斯蒂爾一家子,可我還在岸上站著。格雷斯蒂爾大夫探出腦袋來大聲喊著衝我道歉——他這人一向這麼厚道——然後就被他妹妹又拽了回去;我覺得她妹妹是有點兒怕水。這件小事微不足道,可不知為何我心裡很不踏實。之後好一會兒,我被極不正常的恐懼與臆想矇住了。我看著自己這艘剛朵拉。我知道不少人都說過這玩意兒模樣喪氣——既像船又像棺材。可我突然有了不一樣的看法,我覺得它們特別像我小時候那種油了黑漆、掛了黑簾的魔術箱子——變戲法兒賣藝的往裡面裝鄉下人的手絹、銅板和項鍊掛墜的那種箱子。有時候這些東西就回不來了,變戲法兒的總會特別抱歉——“畢竟,先生,仙子們可是非常輕佻、頑劣的啊。”我小時候接觸過的保姆跟伙房丫頭人人都有個姑媽,那些姑媽又都認識個婦人,那婦人堂姐妹的兒子被裝進這樣一隻箱子後,誰都沒再見過他。站在梅斯特雷的碼頭上,我有了個可怕的念頭:等格雷斯蒂爾一家到了威尼斯,一開啟我坐的那艘剛朵拉,裡面空空如也。這念頭把我抓得牢牢的,有好幾分鐘我都想不起任何別的事情,眼裡居然真噙著淚花——我想這可以說明我已經變得多麼神經質了。一個男人開始擔心自己將會消失不見,真是荒唐。時近傍晚,我們兩艘剛朵拉如同夜色一般漆黑,亦如夜色一般令人惆悵。然而天卻是你能想象得出的最冷、最淡的藍。當時沒風,有也是微不足道,水面只是天空的映象。我們頭頂著無盡凝滯的寒光,腳下亦是無盡凝滯的寒光。然而無論天光還是湖光,皆沒能把前方那座城市照亮。它看上去只是一大堆影影綽綽的塔樓和影影綽綽的尖屋頂,搭建於波光之上,透著星點燈火。我們駛進威尼斯城,水面上的垃圾渣滓越來越多——碎木片、稻草、橘子皮、白菜梗。我一低頭,瞬間看見鬼影似的一隻手——只是一瞬間——可我真的覺得髒水下面有個女人正在尋找重見天日的機會。當然,那東西不過是隻白手套,可它帶給我的驚嚇在尚有餘威之時真是相當厲害。不過,你也別擔心我。我過得相當充實:《歷史與實踐》第二卷正在寫,不寫的時候我一般都跟格家人在一起。這家人是你也會喜歡的那種——喜興,有主見,而且見多識廣。我承認我現在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因為到現在我還沒聽說第一卷反響如何。我頗自信它會取得巨大成功——我知道諾讀了以後會嫉妒得發瘋,一頭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可我總禁不住盼著誰能給我寫封信證明確實如此。
1816年10月16日
於威尼斯百合聖母堂廣場
埃文·阿什福德致約翰·莫雷:
……八個人分別道出索恩的所作所為。哦,我可以發怒的。我敢說我可以豁出我這杆筆、豁出我自己心血去長篇累牘地抨擊他——可一切都為了什麼呢?我並不甘願再受這卑鄙小人的治。我還是按我原計劃開春再回倫敦,到時候咱們再重新出一版。到時候咱們請律師。他有他的靠山,我也有我的熟人。讓他在公堂上說說(要是他有這個膽量)為什麼他覺得英格蘭人都變成了小孩子——父輩祖先都懂的事情我們就不懂。他若再敢拿魔法對付我,咱們就拿魔法予以反擊,到時候咱們總算能看出誰才是當代最偉大的魔法師。並且,莫雷先生,我勸您把印數大幅度提高——索恩這次的法術算是他最臭名昭著的一回了,我敢肯定誰都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 書把他逼到這個份兒上。順便提一句,您將新版付印的時候,咱們得做勘誤——有幾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