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見著你可把我嚇得不輕。”
“我變了嗎?你這麼說我可沒想到。我興許是瘦了一點,其他方面有什麼變化我可不知道。”
“不,是你的表情,你的神態,你的……某個地方。”
阿什福德微微一笑,或者不如說是臉上哪裡擰了一擰。沃特爵士只當他是在微笑。爵士已經不大記得以前他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了。
“都是這些黑衣裳,”阿什福德道,“我現在就像是葬禮殘留下來的一塊餘孽,無處可逃,只好在城裡晃來晃去;人家見了我就倉惶不安,想到自己也終有一死。”
他二人這是在科芬園的貝德福德咖啡館,沃特爵士選了這裡,是因為過去他們曾在這裡過得特別愉快;他想著再來興許能讓阿什福德的情緒好一點兒。然而,在這樣一個夜晚,就連貝德福德咖啡館也欠喜慶:屋外,寒冷的黑風把人吹得四處飄搖,黑雨直迷人眼。咖啡館內各個房間坐滿了渾身潮溼、鬱鬱不樂的男士,像是把一股陰鬱的霧氣養在了屋裡。為了趕走它,店夥把煤一鏟一鏟往爐裡添,把加香熱酒一杯一杯往客人肚裡灌。
沃特爵士進門時見阿什福德正在一個小本子上奮筆疾書。他衝那本子歪歪頭,說道:“看來你還沒放棄魔法?”
阿什福德笑了。
沃特爵士認為他這一笑表示還未放棄——爵士很欣慰;他覺得男人最好有份正經事情做;當創傷無藥可治,一份有用、穩定的職業往往能夠奏效。他只是不太喜歡這聲笑——他從來沒聽阿什福德發出過這般乾硬、苦澀的感嘆。“你之前不是說過……”他開口道。
“哦,我什麼不說!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往我腦子裡鑽。悲傷一旦過分,人就會結結實實發一陣瘋,跟任何事情過分了的後果一樣。說實話,有一段時間我都不是我了。說實話,那會兒我已經有點兒忘乎所以了。不過,你也看出來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可說實話——沃特爵士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說阿什福德變了,其實並不太確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還跟從前一樣:笑得一樣多(雖然笑容已經不是曾經的笑容了),講話的口吻也還是帶著些許嘲弄、誇誇其談的意思(聽著就好像不關心自己說的是什麼)。他的容貌和聲音仍是朋友們記憶中的模樣——除了一點:他彷彿只是躲在後面表演,毫無真情實感。他從一臉嘲諷的笑容背後望著大家,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比以前更像一名魔法師了。這變化奇異得很,誰也不知該做何解釋——在某些方面,他更像索恩了。
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喪戒,裡面裝著細細一縷棕發。沃特爵士發現他時不時就摸摸它,擰擰它。
他二人點了一桌好菜:一隻甲魚、三四塊牛排配乳鵝脂調製的肉滷、鰻魚、帶殼牡蠣和一小份甜菜沙拉。
“回來真好,”阿什福德道,“既然回來了,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索恩一言堂的局面維持太久了。”
“只要聽見有人提你那本書,他就痛不欲生,無時無刻不在問別人可知道里面寫了點兒什麼。”
“哦,書只是個開始!何況還得個把月才能寫好呢。我們馬上要出個新刊物。莫雷希望越早發行越好。等一印出來,毫無疑問會鶴立雞群。刊名就叫《仙僕》1,旨在宣傳我的魔法觀。”
“和索恩的大不一樣,對嗎?”
“那是當然!我主張理性對待魔法這個課題,破除索恩強加其上的限制和束縛。我相信,若經這般重新審視,值得探究的新方法、新途徑很快就會出現。畢竟,你想想看,我們所謂英格蘭魔法復興都復興了什麼?索恩跟我到底幹出了點兒什麼?靠雲、雨、煙霧等等編造幻象——再簡單不過的把戲!讓沒有生命的物件活過來、開口說話——哼,說實話,這倒是複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