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關鍵時刻剩他孤身一人,沒個朋友安慰。
埃文於是立馬做好了打算——對他而言,比目前更有利的形勢怕是再難找了。她此刻一定滿心焦慮、對他滿懷同情,這情緒以後不會再有;而他如今恐怕也是這輩子最富的時候。(她說她不在乎他有多少錢,而他總不相信她真有那麼不在乎。)他覺得在葬禮之後應適當隔一段時日再求婚——三天大概總可以了。於是,第四天一早,他便吩咐僕人替他收拾好行裝、備好馬匹,直奔格洛斯特而去了。
他帶上了家裡那位新男僕做隨從。他之前跟這位男僕長談一場,發現這人挺有幹勁,也頗有些見識和能力。能被挑中,這位男僕自是十分高興(雖然虛榮心告訴他,入選是自然而然的)。既然我們的新男僕如今已經越過了事業的巔峰,走出傳奇,踏入凡間,方便起見,我們不如像對待普通人一樣,給他個名號——喚他傑里米·約翰斯。
第一天趕路,他們經歷的無非是旅人慣會遇到的小磨難:有個人莫名其妙地放狗出來衝他們狂吠,於是吵了一架;埃文的馬突然表現出發病的徵兆,一度引起恐慌,經詳查,發現只是裝樣。第二天上午,他二人走到一片風光秀麗的所在——四周是冬日的樹林、起伏緩和的群山,還有一片片看上去富饒多產、劃分齊整的農田。此時的傑里米·約翰斯正醞釀著氣場——少爺新近繼承了大片土地,自己作為貼身僕人,還不得練練端多大的架子才合稱。而埃文心裡裝的,則是伍德霍普小姐。
如今終於要見到她了,他卻開始擔心她是否會接受他。她若在她哥哥身邊,埃文還能感到欣慰——親愛的亨利一力贊成這門親事,沒少勸他妹妹。而至於她住的朋友家,埃文就不那麼放心了。那家兩口子,先生是一位神職人員。他不認識這位先生,可他自己年紀輕輕、手頭闊綽,又任性慣了,像他這樣的人對神職人員自然不會信任——誰知道這家人成天向她灌輸什麼高風亮節、什麼無謂的自我犧牲精神呢?
日頭低低掛在天上,地上影子拖得好長。樹枝上、窪地裡,尚未消融的冰霜閃著光。見有人在田裡耕作,他想起自家的佃農,這些人總是伍小姐關心的物件。想象中一段對話在他腦中浮現:“家裡的佃戶,你打算怎麼辦?”她會問。——“打算怎麼辦?”他反問。——“是啊,”她會說,“你打算如何減輕他們的負擔?你爸爸剝削得人家一分錢不剩,害人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我知道,”他答道,“我從來也沒替我爸開脫。”——“你降租子了嗎?”她會問,“跟教區委員會談過了嗎?你有沒有想過給老年人建些收容所,給孩子們開間學校?”
“她這會兒要是淨談租子、收容所、辦學校什麼的,也太沒道理了!”埃文鬱悶地想,“畢竟我爸上禮拜二剛死。”
“哎,這真是怪了!”傑里米·約翰斯叫道。
“唔?”埃文問了一聲。他發覺他倆已在一座白色的大門前站住了腳。路邊有間白色粉刷、模樣齊整的小屋,看上去剛蓋起來沒多久,六面牆壁,安著哥特式樣的窗子。
“收路費的人哪兒去了?”傑里米問道。
“唔?”
“這是間過路收費站,先生。您看,那兒有塊板子上寫著要交的錢數呢。可這周圍也不見個人影。您看我是不是該往那兒放六個便士?”
“是,是,你看著辦。”
傑里米於是把過路費放到小屋門口的臺階上,然後開啟了大門,兩人方才進去。走了大約一百碼,便是一個村子。一座石頭砌成的老教堂頂著冬日太陽的金光,虯曲的老角樹拱衛著一條望不見盡頭的林蔭道。二十餘間齊整的石頭房子,煙囪都冒著青煙。路邊一條溪水潺潺,水流兩邊盡是發黃的乾草,草葉墜著冰珠點點。
“村裡人都上哪兒去了?”傑里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