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夫人坐在窗邊,面色蒼白,鬱鬱不樂。她的話特別少,真說起什麼的時候,也是前言不搭後語,聽不出大概意思。丈夫和朋友關切地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她說她恨透了舞會,再也不想跳舞了;音樂則是全天下最令人厭煩的東西——她奇怪自己從前怎麼就沒覺得。
坡夫人一反常態,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沃特爵士十分擔憂。這跟婚前折磨她、害她早夭的症狀太相似了。原先她不就很蒼白嗎?目前她氣色又不好了。原先她不就渾身發冷嗎?如今這毛病又復發了。
坡夫人過去生病的時候,從未求醫問藥,對此,各路大夫都懷恨在心,認為這是對他們職業的侮辱。“哦,”只要一聽別人提起坡夫人,他們便感嘆,“令她復生的魔法自然十分高妙,可要是及時、合理地用藥,根本就用不著費那個事。”
拉塞爾斯先生認為一切都怨溫特唐夫人,這麼說不無道理。溫夫人討厭醫生,決不許他們近她女兒的身。沃特爵士可沒有這般偏見,於是立刻將貝利先生請到家中。
貝利先生是蘇格蘭人,多年來,他的醫術在倫敦堪稱首屈一指。他著作頗豐, 書名令人肅然起敬;他還榮任御用特聘醫師。看貝利先生的相貌,就知道他是個明白人。他平時總拿一根金頂手杖,表明自己地位不凡。沃特爵士一傳喚,他立刻就到,急於證明醫藥的力量比魔法要高。檢查完畢,他出了屋。夫人非常健康,他說,連感冒的症狀都不曾有。
沃特爵士又解釋了一遍,說他夫人幾天前還不是這個樣子。
貝利先生若有所思地望著沃特爵士,說自己也許瞭解癥結所在。沃特爵士和夫人結婚沒多久吧?請爵士多多包涵,醫生嘛,有時候不得不說些別人不敢說的話。沃特爵士還不習慣婚後生活。再過一段時間,爵士就會發現,夫妻倆吵嘴是常有的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再相親相愛,也免不了分歧。一旦有了分歧,其中一位佯裝身體不適,也是常有的事——裝病的還不一定就是太太。坡夫人是不是看中什麼東西了?若是小物件,像新衣服、新帽子之類的,既然她這麼喜歡,幹嗎不買給她?若要花大錢,比如買棟房子或是去趟蘇格蘭,那最好還是跟她談一談。貝利先生知道坡夫人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一陣沉默。沃特爵士的目光溜過長鼻子,盯住貝利先生。“我們沒吵架。”他終於吐了口。
啊,貝利先生換上和善的口氣,在沃特爵士眼裡,很可能一切太平。先生們通常是察覺不到徵兆的。貝利先生建議沃特爵士仔細想一想,可曾說過什麼話惹惱了夫人。貝利先生決不是怪罪他——結了婚的人,打算廝守一輩子,總得做些小小的犧牲。
“坡夫人可不像被慣壞了的孩子似的,她不是那種人!”
當然,當然,貝利先生說。可坡夫人年紀還輕,年輕人做傻事,總還是可以理解的。若是深諳世事,也算不得年輕人了。沃特爵士可別指望太多。貝利先生越說越起勁,手上不乏現成的例子——(歷史和文學作品中)這樣或那樣的人物,別看後來沉穩、聰慧,年輕時都幹過傻事。然而,他一眼瞥見沃特爵士的臉色,決定還是不說為妙。
沃特爵士此時的心態和貝利先生差不多。他也有話要說,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然而他感覺自己底氣不足。一個大男人,活到四十二歲才頭一次結婚,他心裡清楚:談及如何管家,幾乎任何熟人都比自己更有發言權。於是沃特爵士只是衝貝利先生皺了皺眉,不再說什麼。一看錶快十一點鐘了,他吩咐人備下馬車,叫來秘 書,動身前往柏林頓府——各部大臣約在那裡會面。
到了柏林頓府,他穿過築有石柱的庭院、包金的門廳,沿著宏偉的大理石樓梯拾級而上。樓梯上方的天花板繪有壁畫,數不清的各路神仙、美女英豪竟也擠下了,有的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