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最好的副食店要數聖詹姆士大街的“布蘭迪記”。這麼說的人可不止我一個。沃特爵士的爺爺威廉·坡過去購買咖啡、巧克力和茶,絕不去別家。他聲稱,嘗過“布蘭迪精磨深度烘焙土耳其咖啡”,就覺著別家咖啡都一股粗麥粉味兒。然而,威廉·坡爵士這般照顧生意,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雖然他不吝惜口頭表揚,對店裡夥計總是彬彬有禮、不端架子,別人卻從來沒見他付過賬。死的時候,他欠下布蘭迪家一大筆債。布蘭迪老闆是個形容枯槁、脾氣火爆的小老頭,聽到威廉爵士的死訊,氣得發了狂。沒過多久,布老闆也死了。很多人都認為,他死是為了追債去的。布老闆一死,生意便由老闆娘接手。布老闆歲數挺大了才結的婚,我不說您也猜得出,布太太的婚後生活並不算太幸福。結婚以後沒多久,她就發現,布老闆愛看金幣、銀幣,勝過愛看她的臉。要我說,不愛看她的男人肯定有毛病——布太太的容貌是那樣可喜、可愛。她生得一頭柔軟的棕色鬈髮,一雙淡藍眼睛,表情甜美可人。在我看來,像布老闆這種除了有錢一無是處的老頭子娶了年輕漂亮的太太,肯定當寶貝寵著,千方百計討她歡心。可人家布老闆就不這樣。
他連房子都沒給太太單買。一棟房子的錢對他來說是九牛一毛,而他這種一毛不拔的人堅持把家安在鋪子樓上的小屋裡。結婚十二年來,這間小屋身兼數職,是布太太的客廳、臥室、餐廳兼廚房。布老闆死了不到三個禮拜,布太太就在伊斯靈頓買了棟房子,離天使酒棧不遠,並僱了三個女傭:一個蘇琦,一個達芙妮,還有一個德爾斐娜。
此外,布太太還僱了兩名夥計在鋪子裡照應顧客。約翰·阿普徹奇老實沉穩、勤勞能幹,而一頭紅髮的託比·史密斯膽子小,行為常令布太太莫名其妙。他有時悶悶不樂,有時卻熱情活潑,突然就來了精神。布太太看賬目有幾處對不上的地方(做生意常有的事),再一問託比,託比就一臉苦相,坐立不安。布太太開始疑心是他私吞了差額。然而1月裡有天傍晚,一件怪事令她的態度發生了改變。當時,她正在鋪子樓上的小屋裡坐著,有人敲門。託比·史密斯挨挨蹭蹭地走進來,似乎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
“怎麼了,託比?”
“太太,勞您駕,”託比眼睛不知往哪兒看才好,“錢數對不上。我跟約翰數了又數,太太,我倆把總數加了十幾遍,就是看不出問題出在哪兒。”
布太太咂了咂嘴,嘆了口氣,問他多少錢對不上。
“二十五個幾尼,太太。”
“二十五個幾尼!”布太太驚叫起來,“二十五個幾尼!咱們怎麼差了這麼多?哦,我想你們倆是算錯了,託比。二十五幾尼啊,咱們整個鋪子都湊不出這麼些錢!哦,託比!”說著說著,她突然反應過來,“咱們肯定是給搶了!”
“沒有,太太,”託比說,“抱歉,您誤會了。我剛才說二十五幾尼對不上,不是說咱們差了這麼多,是超了。”
布太太瞪著他。
“您這會兒下樓到鋪子裡,太太,”託比說,“您可以親眼看看。”他替布太太開了門,一臉焦急、懇求的神情。於是,布太太下樓進了鋪子,託比跟在她身後。
當時大約晚上九點,雲遮住了月亮。鋪裡這會兒已經上了板子,約翰和託比把燈也都滅了。按說屋裡應當像悶進茶葉罐一樣黑,然而此時卻充滿了柔和的金光。光似乎是由櫃檯上一堆金色的東西發出來的。
那是一摞閃閃發光的金幾尼。布太太拿起其中一枚,細細檢查。金幣在她手上,彷彿一隻淡黃色的光球。這光很是奇怪。籠罩在光芒裡的布太太、約翰和託比,容貌都走了樣:布太太看上去驕矜傲慢,約翰看上去陰險狡詐,而託比則是一臉兇相。一看便知,這些都不是他們各自本來的性格。更怪的是,店裡碼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