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是個好相處的,話多,府上嬉笑聲歡愉,蘇吟兒難得露了笑顏。用午膳的時候,老夫人熱情地給蘇吟兒夾菜,叮囑她多吃些,將腹中胎兒養得白白胖胖才好。
京城中的流言蜚語不少,自是變本加厲地傳到了若水城。
可老夫人不傻,早早派人打聽過,皇后娘娘肚中的孩兒是親外孫的,錯不了,自該多疼愛些。
蘇吟兒盛情難卻,想拒絕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低頭飲茶的功夫,面前的白兔玉盞堆成了山尖尖。
她本就食量小,有了身孕後,每頓吃得更少,稍稍吃多些,肚皮脹得慌。
眼下,她更愁了。
斜對面的陸滿庭微晃著酒樽,眸光總是不經意間落在她身上,又似沒有,醉美的唇側勾著一抹誘i人的笑,神色很是愉悅。
他給角落裡的洋桃使了個眼色,洋桃立即上前,不動聲色地給蘇吟兒換了個空盞,又在盞裡添了小半碗小米粥。
蘇吟兒憂著的心適才落下來。
酒過三旬,男子們談天說地,女眷們閒話家常,蘇吟兒靜靜地聽著,淺淺地喝了幾口暖粥,眉間隱隱有藏不住的倦意。
外頭日頭正烈、金輝遍灑,蘇吟兒剛才被陸滿庭折騰了許久,眼下有些犯困了。
可午宴未散,她萬萬不能離去,否則於禮不合。
陸滿庭優雅地飲了一口酒,隨手指了指後院的方向。
「吟兒,你且陪外祖母逛逛。若是走累了,朕從前的臥房應還在,去歇歇。」
蘇吟兒如釋重負,起身應下,滿廳堂的女眷們則捏著帕子笑,就差說皇上是個會疼人的。老夫人自然懂得,笑著牽起蘇吟兒往後院走。
常國公瞥了一眼徐徐離去的背影,給陸滿庭續了酒。
「皇上不去瞧瞧?」
「不了,」陸滿庭放下古銅色的酒樽,「朕身上酒味重,會燻著她。」
常國公嘆口氣,「你和你爹一樣,都是多情的人。你爹當年若不是執意要回去救你們母子,也不至於死得那般悽慘。等會,」
常國公頓了頓,似想起什麼,怔道,「莫非她就是庭兒當年」
陸滿庭深邃的眸光微暗,眸底似有洶湧的回憶在翻湧。頃刻,他拿起酒樽,猛地灌了自個一大口,掩下唇側的苦澀。
「是她,可她忘了。」
蘇吟兒跟著老夫人來到二進院。
許是猜到蘇吟兒乏了,老夫人也沒在庭院裡耽擱,徑直拉著她入了東廂房。
這是一件極其雅緻的臥室。
窗邊一張簡易的書桌,書桌上擺著一副宣紙和一支墨尖乾透了的狼毫筆;西北角置著淨手的銅盆。八扇蘇繡屏風後,黃花梨拔步床上的藍色錦被淡雅。
整個臥房,除了必要的桌椅、床凳和衣櫃,瞧不見任何的擺件和裝飾物,亦沒有半分女子殘留的香粉味。
老夫人拖著蘇吟兒坐到矮几前,命侍女倒了茶水,關上房門。
老夫人握著蘇吟兒的手,滿是皺紋的眼角隱有熱淚。她撫摸著蘇吟兒手腕上的玉鐲,神色漸漸悲切。
「這玉鐲子啊,是老婦的祖上傳下來的。庭兒的生母成婚之時,我將玉鐲子送給了她。誰曉得,這一別就是永別。」
十五年前,一匹老馬從日落的餘暉裡緩緩走進,馬背上馱著一個虛弱的孩童。
孩童面對誰都不說話,既不說來找誰,也不說自個的身份,唯有看到老夫人時,琉璃色的眸子很仔細地瞧了瞧老夫人的臉,顫巍巍地從懷裡拿出一個血紅色的玉鐲子,聲線暗啞地問她——「您認得麼?」
老夫人悽苦地落著淚。
「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容貌長得似我,性子卻隨了她父親,是個溫和沒脾氣的;二女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