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今早的確跟他說過,有個病人今天要辦出院,讓他幫忙接待一下,但事情遠沒有這樣著急。他只是害怕看見楊煊,又或者說,是怕楊煊看到自己。
給12床的病人下完醫囑,湯君赫回到辦公室。幾個查房的醫生已經回來了,這時正低頭寫病程、開化驗單,湯君赫繞到一個小醫生旁邊,微微偏頭看他手上正寫著的那份病歷。
小醫生誠惶誠恐地抬頭:“湯老師……”說著就要站起來。
“你寫你的,”湯君赫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身,“我就看看。”
因為有湯君赫在身後盯著,小醫生有些犯緊張,一句話得在腦子裡過好幾遍才敢落筆,寫得比入黨申請書還要鄭重。湯君赫也不催,就那麼偏著頭看他一筆一劃地寫完了,才開口道:“寫好了?我看一下。”說完捏著病歷本拿起來看。
“哦,好……”小醫生站起身,把筆遞給他,“湯老師,您順便給補個簽名唄?”
“嗯。”湯君赫接過筆,目光掃到薛遠山剛剛寫的那幾行龍飛鳳舞的醫囑,逐字看完了,握著筆邊簽名邊問,“這個病人的狀況怎麼樣?”
“薛主任說恢復得不錯,今晚再在icu監視一晚,沒事的話明早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湯君赫點點頭,又將下面寫好的幾份病程大致看了看,簽好名遞給小醫生。去手術室的路上要經過icu,icu病房不設窗戶,從走廊上看不到病房裡面的情況,他低著頭快步經過,徑直走到手術室。
因為昨夜精神受到巨大沖擊,再加上一夜未眠,湯君赫的精神狀態有些不佳。上午強打精神主刀了兩臺擇期手術,下手術檯後,他明顯有些精神不濟。他換了衣服,摘下口罩,上七樓的腫瘤科去看望湯小年。
湯小年正吃著護工打來的午飯,精神倒是看上去不錯,見湯君赫過來,她更是心情好了許多:“剛下手術啊?吃飯了沒?”
“一會兒吃,”湯君赫走近了看她飯盒裡的飯,“如果醫院的飯吃夠了,晚上讓周阿姨去樓下餐廳買。”
“這飯挺好的,我可沒你那麼矜貴。”湯小年抬頭看著他,“臉色這麼差,又沒睡好?”
“嗯,”湯君赫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過了一會兒說,“媽,我想下午去請個年假。”
“這段時間累啊?”湯小年自知自己的病讓湯君赫耗盡精力,自責道:“都是我這病鬧的,把你拖累了。”
“跟這沒關係,”湯君赫搖搖頭,“是我自己想休息幾天。”事實上他是怕看到楊煊,每天幾次的查房總不能次次都逃過去。
湯小年只當他工作太累,點點頭說:“多休息幾天也好。”
申請年假得先過薛遠山這一關,再跟科室提交申請,湯君赫去年就沒休過年假,本以為今年會順利申請下來,沒想到在第一關就碰了壁。
“不準休。”薛遠山二話不說地駁回他的請求。
要是放在往常,湯君赫從不為休假的事情爭論半句,但這次他卻罕見地有些堅持:“薛老師,我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
薛遠山皺眉道:“那這兩天就少做兩臺,把不打緊的擇期手術往後推推,非得休年假?”
湯君赫不鬆口。
“科裡現在新老交替,病人又多,正是用人的時候,你現在休年假,這不是打我的臉麼?”薛遠山面色不佳地說完,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儘可以去休你的年假,我沒什麼異議,但回來之後我不會再帶你上手術檯。”
薛遠山是湯君赫的博士生導師,湯君赫臨床八年博士畢業,第一臺手術就是跟著他做的。要不是薛遠山的有心栽培,湯君赫自知自己現在不可能有這麼多獨立主刀的機會,湯小年也不會得到醫院的資源優待,他是不可能忽視這份知遇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