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身體裡的水分好像全都湧到眼眶裡,帶著那些苦澀一併湧出來,然後順著他的下頜淌下來,無窮無盡似的。
楊煊站到他旁邊,抬手按著他的腦後,將他的臉按到自己身上,輕輕地揉他的頭髮。他的動作很剋制,聲音也很剋制,像是壓抑著濃重的情緒,以至於嗓音聽上去有些啞:“還有什麼要問?”
湯君赫的臉埋在他的身上,哭著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說:“那你說十年前你不是為了報復我。” 他想聽他這樣說,就算是騙人的也無所謂。
楊煊低頭看他,稍稍退後,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然後他半蹲下來,平視著湯君赫,語速很慢,神情認真地說:“我不會為了報復,把一件東西留十年。”
他的眼神看上去深沉而專注,湯君赫別開臉,竭力地平穩著呼吸說:“我哭成這樣,你不要這麼看著我。”
楊煊並不移開目光,仍舊看著湯君赫說:“都問完了?”
“嗯,該你了。”湯君赫說,聲音帶著濃重的水汽。
“好,”楊煊說,“我只有一個問題。”他說著,伸手將湯君赫的下頜輕輕扳正,讓他看著自己。
他的表情看上去鄭重其事,湯君赫勉強整理好情緒,等著他問出口。
“我陪你回潤城,”楊煊看著湯君赫的眼睛問,“然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第九十九章
潤城機場,飛機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
天氣晴朗,航班準時抵達目的地,稀稀落落的幾波人潮過後,從舷梯上走下兩個好看的年輕人。
湯君赫小心翼翼地捧著湯小年的骨灰盒,楊煊走在他旁邊,身後有兩個七八歲的孩子你追我趕地跑上前,走在後面的家長也急急跟上來,楊煊伸手攬過湯君赫,朝自己的方向帶了一下,避免他被後面的人撞到。
機場近幾年經過修繕,相比十年前顯得現代化不少。他們取了行李,從機場出口走出去,陳興就等在外面,見他們出來,笑呵呵地迎上來。
楊煊先叫了一聲“陳叔叔”,湯君赫也跟著叫了一聲。
陳興看上去老了一些,笑起來時眼角會堆出明顯的紋路,看完楊煊又看湯君赫:“老遠就認出你們倆,都長高了,模樣倒沒太變化。”他說著,快走兩步抬手開了車子後備箱,又回過身彎下腰要幫楊煊抬行李,“君赫我這幾年還見過幾次,小煊真是好多年不見,有十年了吧?”
“十年多了,我來吧。”楊煊利落地收了拉桿,單手提起箱子,放到車子的後備箱內。
“這幾年在部隊練得可以啊。”陳興沒搭上手,站在旁邊笑道。
“這點力氣還是有的。”楊煊也笑了一下,走上前幫湯君赫拉開一側車門。湯君赫抱著骨灰盒,騰不開手,小心地矮身坐進去,楊煊扣上車門,從另一側坐進來。
兩天前陳興給湯君赫打電話過來,問起湯小年的身體狀況,得知湯小年已經病逝後,他堅持要來機場接他們回去。
陳興是知恩圖報的人,楊成川當年對他不錯,隨手給出的可能只是些小恩小惠,他卻都記在心裡,逢年過節還會去給湯小年送些東西。
陳興人緣好,做事也利索,幾年前就不做司機了,在政府裡謀了個行政職務,現在也算是有官職傍身。
“我昨天去墓園轉了一圈,選了幾個地方,明天帶你們再去看看,”陳興從後視鏡看湯君赫,他的眼周泛著紅,能看出哭過的痕跡,“君赫也不要太傷心了,生老病死,命裡早就定好了,你媽生前最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你可得好好的。”
“我知道。”湯君赫點點頭說。
骨灰盒被他擱在大腿上,一隻手緊緊摟著,楊煊伸手去握他的另一隻手,湯君赫沒什麼動作,由他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