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保持著對於任何細微聲響的警覺。
楊煊看向發出聲音的菸灰缸,以及湯君赫扣上盒蓋的手指,他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抬眼看著湯君赫,嗓音微啞地問:“醒了?”
“嗯,”湯君赫從座位上直起身,將身上的外套拿下來握在手裡,垂眼看著那件外套說,“其實你可以叫醒我。”
“能叫醒麼?”楊煊說著,伸手將他那一側的車窗開啟到最大,晨間的涼氣隨之灌進來,“醒了就回去睡吧。”
湯君赫將外套遞給他,他們的手指觸碰了一下,隨即很快分開。“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好好養傷。”他說完,推開車門邁了出去。
就在他朝樓道口走了幾步時,身後傳來又一聲車門合上的聲音。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剋制住回頭的衝動,但過了幾秒便意識到,楊煊下車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要叫住他,只是下來透氣的。
湯君赫快步走到樓道里,凌晨五點的樓道空無一人,他上了電梯,看著門側的按鍵微微出神。
想到楊煊的那句“能叫醒麼”,又忍不住想到在斯里蘭卡的那段時光。那時候他們做完之後,他總是很快就趴在楊煊肩膀上睡著,楊煊過一會兒就會把他叫醒去洗澡——說是叫醒,大多數時候也只是他迷迷糊糊地摟著楊煊的脖子,讓楊煊幫他把身體清理乾淨。
其實很多時候他已經清醒過來,但就是不想睜眼,大抵是因為楊煊幫他洗澡的時候實在稱得上溫柔——並不是哥哥式的溫柔,更像是戀人間的溫柔。
想來當年為了騙取這片刻的溫柔,他也算是頗為心思費勁。
只是後來報應全回來了,那時候佯裝睡不醒,後來卻是真實的睡不著。
再躺回到床上又睡不著了,十三也醒得早,跳到床上偎著他的脖子縮成一團。湯君赫索性起身穿好衣服,下床餵了貓,早早去了醫院。
因為幾天前的那起斷指事件,醫院在住院樓門口安排了兩個保安站崗。他徑直坐電梯到腫瘤科,早接班的護士看到他,並沒有顯示出驚訝,打招呼道:“湯醫生今天這麼早就過來。”
湯君赫應一聲“嗯”。
年輕的護士偷偷地打量他,過了幾秒又試圖搭話道:“對了湯醫生,有一件事情忘了和你說。”
湯君赫正在想事情,聽她這樣說,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前天下午我去給湯阿姨換藥,看到她正在偷偷地塗口紅。”
湯小年向來是不化妝的,湯君赫聞言看向護士。
“我一進去,湯阿姨好像還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擦掉了……說起來從來也沒見她化過妝呢,湯阿姨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吧?”
護士問完,卻沒有立即得到回答。湯君赫似乎正在想什麼。
電梯這時到了七層,發出“叮”的脆響,湯君赫這才回神:“你剛剛說……”剛問出口又想起了她的問題,點了一下頭道,“嗯,是很漂亮。”
湯君赫走進湯小年的病房,坐在陪護椅上看著她。骨瘦如柴的湯小年再也沒有當年咄咄逼人的力氣了,好像又回到了他小時候的那個湯小年。
湯君赫忽然記起他小時候是很喜歡和他媽媽待在一起的,在他三四歲的時候,只要湯小年離開他的視野一會兒,他就忍不住要大哭著找她。
只是後來湯小年的控制慾變本加厲,待在那樣密不透風的關心下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所以他才產生了逃離的想法。
然而現在他忽然意識到,湯小年未曾想過他想要的是什麼,他又何曾試著去理解過湯小年?他們看似是最為親近的母子關係,卻恰恰因為這層關係,中間隔開了巨大的鴻溝,誰也跨不過去。
湯君赫站起身,拉開病床旁的抽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