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及打,司機也顧不上叫,冒著雨就到車庫裡開車。
潤城多雨,防汛工作一直都是重中之重,今年上面將這個重任交給了他,這是對他能力的認可,也將是他日後升遷的重要一步。現在蒙縣泥石流造成傷亡,他這個總督察無論如何也逃脫不過事後追責,他得在第一時間趕過去補救。
事實上那天他去到蒙縣之後,救災搶險工作已經組織得差不多了,泥石流已經爆發過一輪,雨勢也小了一些。電視臺有記者過來採訪,為了追求現場感,他們就站在一片泥濘的山腳下進行採訪。楊成川先是總結了搶險工作的程序,又反思了防汛工作的不到位,最後保證會釐清事件責任,安撫好受難家庭,做好善後工作。短短几句話將事情概述得清晰有力,楊成川在鏡頭前的表述能力向來穩妥。
但就在接受完採訪的幾分鐘之內,楊成川剛想將防汛辦負責人叫過來痛罵一頓,第二輪泥石流突然在他身後爆發,在他還未意識到頭頂危險的時候,就被一塊從山頂滾落下來的山石砸得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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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監護病房裡安靜得猶如一片死寂,楊成川吊著最後一口氣等著他的兩個兒子回來。他的呼吸微弱到幾近停止,但心跳還在勉力維持著,一天前醫生已經宣告了他腦死亡的訊息,停止了搶救工作。
腦死亡,意味著楊成川已經無法感知到外界的任何變化,此刻他像一棵被暴雨砸垮的植物,毫無意識地等著呼吸終止的那一刻。
楊煊疾步走進病房,湯君赫在後面跟著進來。神情憔悴的湯小年伸手拉過湯君赫,嘆了口氣。楊成川的秘書退後一步,給走過來的楊煊讓路。
以往意氣風發的楊成川此刻臉上帶著呼吸機,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以此維持著他奄奄一息的生命。楊煊走過去,俯身看著病床上的人。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人渣楊成川嗎?楊成川明明要比病床上的這人高一些,壯一些,可是這具虛弱的身體上頂著的這張臉又的確是楊成川,他看了十七年,不會認錯自己的爸爸。
楊成川緊閉著雙眼,就好像已經死了一樣,只有旁邊的心電圖機在在滴滴地響著,顯示著他身上的最後一絲生命跡象。
楊煊嚥了咽喉嚨,伸手握住楊成川的手,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暴露著此刻他內心翻滾著又被壓抑下去的情緒。
他對著楊成川低聲叫了一聲“爸”,聲音已經啞得不像他了。
楊成川已經失去意識了,他感知不到周圍的變化,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可是在楊煊喊了這一聲“爸”之後,他的眼皮動了動,睜開了雙眼,渙散的瞳孔看向楊煊,好像突然要活過來了一樣。
楊煊猛地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醫生,啞聲道:“他的眼睛……”
醫生也注意到楊成川睜開眼,靠過來扒開他的瞳孔看,隨即無能無力地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沒有影像,睜眼只是無意識地條件反射。
“爸……”楊煊又叫了一聲,楊成川這次卻沒有任何反應。
楊煊盯著他半闔的眼睛看了半晌,終於無力地垂下頭,緩緩地在病床邊半跪下來,額頭貼著楊成川冰涼的手。他的頭深埋著,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哭了。
楊成川渙散的瞳孔已經動不了了,他睜眼的方向面向著床尾的湯君赫,他的心跳越來越微弱,可是還不肯停止,好像還在等著什麼。
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醫生實在不忍心,看著湯君赫提醒道:“叫一聲‘爸’吧,他在等著。”
湯君赫微凸的喉結動了一下,但兩片嘴唇卻緊閉著,抿成了一條線。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肯叫他一聲“爸”。
“叫吧,”湯小年別過臉,“讓他安心走。”
湯君赫垂下眼睛,他的拳頭緊攥著,不住地抖,短短的指甲陷進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