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說了,帶我去見見那幾位吧。」薛衣人打斷了薛紅紅的問話。
他出來之後見的第一個人並不是他的女兒,而是守在他這閉關之地另一個出口的老僕。也正因為如此,他先已經從對方口中知道了如今到底是個什麼局面,不必再用薛紅紅多費口舌。
薛紅紅覺得他因為劍術長進而看起來陌生,他又如何不覺得這
個世界也對他來說陌生得可怕。
薛笑人並未痴傻之前,四歲習字六歲學劍都是薛衣人一手包辦的,薛衣人始終覺得自己需要擔負起長兄如父的責任,卻沒想到他這位天下第一劍客居然會給弟弟這樣沉重的負擔,讓他不得不裝瘋賣傻!
甚至養出了一幫殺手!
而一出關就聽聞弟弟的死訊,這實在是一件難以讓薛衣人穩住心情的事情。
但他如今還得做的,是保住薛家莊的血脈。
他並不只是薛笑人的哥哥,也是薛家莊的主人。
薛紅紅試圖從他這張看起來不像是個隱居者,而更像是一把不世出的名劍的面容上,看出他此時到底有多少把握。
但事實上薛衣人此時的想法是,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確是不該有什麼遲疑的。
看父親說讓她帶路,實際上卻自己已經先邁開步子朝著客人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薛紅紅也連忙兩步並做兩步地跟了上去。
薛衣人心中的不平靜都在他邁開的腳步中被碾碎了下去,這些話他卻不適合再跟已經遭了幾日心理折磨的女兒說。
薛笑人所做的事對他來說是個打擊,薛斌的逃避所造成的打擊絲毫也不比前者小。
他威風了四五十年,現在忽然要在己方不佔理的情況下去處理眼下的局面,實在讓他有種不大自在的感覺。
他握著劍鞘踏入這望山雲霧小居的時候,更有這種感覺。
準確的說他還沒有進去就已經聞到了一種格外濃烈的香氣。
薛家莊有種隱居世外之感,連帶著薛家莊內的飲食也偏向清淡,有薛衣人這個冷臉在,根本沒人敢搞出這種氣味。
但現在他不但聞到了一種辛辣的氣味,還有一道在秋冬寒涼之時飄起來便格外分明的熱氣。
肉類和菌菇的香氣就算隔著這樣老遠,他靠著靈敏的嗅覺也足以聞個分明。
南宋時候就有的火鍋,到如今自然也花樣更多了點,薛衣人一眼就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鍋子好像不是他們薛家莊的餐具,起碼他就沒見過家中何時購置了這樣巨大的鍋子。
他更看到圍著鍋子擺著一圈菜碟裡,這即將下滾水汆燙的肉切得比他們薛家莊刀工最好的廚子切出來的還要薄得多,讓他有一瞬間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這玩意該不會是用劍給切出來的吧?
這群人哪裡是來他薛家莊問責的,分明是來他這裡野炊的!
圍坐桌邊的這些人裡,有的薛衣人認識,有的他並不認識,但從形貌特徵上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這些天南地北往來並不頻繁的人,現在卻聚攏在了這裡,老少談笑的樣子卻像是認識了不短的時間,形成了一種荒誕卻也和諧的畫面。
這實在很難不讓他先前打好了腹稿要如何說的話,現在全都被迫吞了回去。
薛衣人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不能靠著武力值解決的狀況。
偏偏正在此地,輩分最高也最大歲數的金老太太雖然快要過八十大壽了,眼神卻還是很好使的,現在一抬眼就看到了走進來的薛衣人,也沒說什麼他出關了就該來交代交代薛笑人的事情了,而是指了指這一桌剩下的兩個空位,示意薛衣人坐下。
這是一個他無論是出於禮節還是出於同處江南的交情都不能拒絕的「長者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