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宮女簇擁著彩月和晴雯進了院子,彩月走了幾步路,指著正屋的方向對晴雯說:「這裡便是平大爺的居處了。只是如今平大爺在御書房溫書,卻不在屋裡,等到夜裡才能見著呢。咱們只管去見梅姑姑。」
遂不進正屋,一路往東廂房的方向走。晴雯在心裡默默感慨道:「梅姨費了這麼大週摺,依舊不過是東廂房罷了。」
忙隨彩月進了東廂房,見梅姨半坐半臥在榻上,面色白淨,人倒似比從前胖了許多,身上穿著蔥綠盤金彩繡錦的褂子。梅姨看見晴雯,面上不由得浮現笑容,伸手招呼道:「來,晴雯,過來這裡坐。」一伸手,手腕上沉甸甸的金鐲子分外惹眼。
晴雯忙走到梅姨榻前,躬身請安,又恭恭敬敬叫她姑姑,梅姨笑意更甚,道:「從前你一直喚我梅姨的,如今今日好容易見了面,反倒生分了?來,過來坐。」再三要她坐在榻上,晴雯哪裡肯坐。又有那會看眼色的小宮女搬了個金錢蟒緞靠背的椅子過來,晴雯仍然不肯。後來彩月命人拿了個小杌子,她才虛虛在小杌子上頭坐了。
梅姨嘆道:「你這孩子太過心細了。」
晴雯低頭不答。彩月在旁邊湊趣道:「她是榮國府賈家調教出來的丫鬟,自是懂規矩的。平大爺真是好眼光。」
梅姨臉上笑成一朵花:「你們哪裡知道她的好處!這姑娘最是心靈手巧,人也心善。哥兒當年處處困頓,愁於生計,偏那年我又病了,還是她慷慨解囊,為我們出銀子延醫問藥的呢。」
又贊道:「到了後頭哥兒賃了她家的房子居住,當時就一眼相中了。只是哥兒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你們不知道,我見他私下裡偷偷雕木頭小人,說甚麼要練刀工,你們猜猜看,他雕的是甚麼?」
那些宮女們見問,忙湊趣亂猜,哄得梅姨開懷大笑,末了笑道:「都是她的小像,我家哥兒手最巧,用木頭人雕出來,那神態活靈活現的。他捨不得丟,都藏在箱子裡呢。等到戴公公命人把家裡的箱籠整理了搬過來,到時候你們一看便知。」
晴雯坐在那裡聽梅姨她們只管歡聲笑語,她卻宛如置身事外一般。恍惚間也聽不清楚梅姨說了些甚麼,只看她嘴巴一開一合,末了一把抓住手,再三囑咐道:「好孩子,我且把哥兒交給你了。他生來命苦,如今好容易苦盡甘來了,你莫要欺負他才好。」說罷眼睛緊緊盯著晴雯,一言不發。
晴雯這才回過神來,看梅姨那意思,必是要聽自己說幾句囫圇話,才肯罷休了,只得含糊說道:「哪裡的話。平大爺生來便是尊貴人,哪裡是我們這些俗人配得上的,敬著他還來不及呢。」
梅姨聽了這話,總算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彩月最是伶俐不過,見狀忙起頭說了幾個笑話,屋子裡復又笑語歡聲起來。
又說了一會子話,彩月方起身告辭,臨別時候又囑咐梅姨,等到平大爺夜裡回來,讓他只管去晴雯屋裡,萬事都是妥當的。梅姨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好,彩月這才帶著晴雯離開了。
回到起初的那處小小院落,晴雯正想定一定心,忽然有許多宮人捧著大紅紗幔錦緞等魚貫而入,說奉了皇太后旨意,要替她佈置新屋。
彩月見一群人進進出出,很是雜亂,便向晴雯道:「此處離御花園不遠。我且帶你去御花園中略逛一逛,可好。只是必要緊緊跟著我,莫要四處亂跑,衝撞貴人方好。」
晴雯心下無可無不可,淡淡答應了一聲。彩月不由得心中暗暗詫異道:「這位晴雯姑娘倒是個人物,乍逢如此大喜之事,卻也能不動聲色,面上仍然淡淡的。」又向她細細打量兩眼,越發覺得深不可測,更不敢怠慢,只帶著她七繞八拐,來到御花園中。
御花園是一座極精巧的花園,白石瀉飛瀑,翠竹漾碧波,度其大小,和寧國府的會芳園差不多大小,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