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走一追,直追到一個極偏僻的小巷子裡,才攔住阿若。阿若上下打量晴雯一眼,滿臉嫌棄:「你那臉上是甚麼東西?怎麼髒髒的。若非聽你聲音,我定然認不出你。」
晴雯笑著解釋:「世道不好,我嫂子教我用鍋底灰和黃泥塗上一塗,也好方便出門。」又問阿若從今往後打算。
阿若道:「放心,我從前便在京城街面上混的。這地方我熟得很,斷然不至於被他們捉到,便是失手被捉到,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的。機媽媽也是一樣。你只管放寬心便是。」
晴雯道:「那麼貴重的東西放在我家裡,我如何才能放寬心?若是看管不善,被我哥嫂搶了去,或是被外頭的小毛賊盜了,我又拿甚麼賠?豈不辜負賴嬤嬤重託?」
阿若神情詫異看了晴雯幾眼,方慢慢道:「你真是個怪人。老奶奶既是留給了你,你收著便好,若是真箇被偷被搶了,也是造化如此,怨不得別人。若沒被搶時,你就算自用了,也算不得甚麼大罪過,橫豎此事並無字據,世間除你之外,只我和機媽媽兩個人知道。機媽媽也是行將就木的人了,我也不會為了這點事情賣你。老奶奶因知她兒媳不孝順,這才託言寄存,賭氣把私房與你,只求結個善緣,盼著將來你能照應照應二少爺罷了。難道這世上竟有人見了這許多金銀財物不動心,不想著據為己有,反日夜盼著歸還的?既是未立字據,這裡頭甚麼意思,還用我細說?」
晴雯哭笑不得道:「普天之下哪有這種道理?不是自己的東西,吃用之時難道不心虛嗎?將來我必然是要原封不動歸還的。賴奶奶想來也知道我的秉性脾氣,這才託付於我呢。既是你這般說,想來也不知道別的,我只好好生照看這些東西,等到將來二少爺成家立業之時,設法還給他也便罷了。」
阿若聞言,呆了一呆,緊接著又當街跪下給晴雯磕頭不止:「老奶奶真箇慧眼如炬,姑娘既有這份心思,我替老奶奶和二少爺多謝你了!」
晴雯忙扶她起身,又問:「賴奶奶今日出殯,你是否要使銀子做法事?若要銀子時,只管向我說。」
阿若搖頭道:「這倒不必。我先前也疑心那婦人心腸歹毒,不肯好生讓老奶奶入土為安,這才暗中裡盯著,不想她這場喪事辦得倒也妥當,竟是無從挑剔的,想來那婦人定然做慣了這明面上的功夫。老奶奶臨終時候雖受了些氣,但亦是壽終正寢,算是喜喪,身後事又這般隆重,正是平日人們所說的死後哀榮。如此這般,我便也沒甚麼好憂心的了。」說罷,又向晴雯躬身一禮,扭頭便走。
晴雯忙跟了幾步,待到巷口,只見人來人往,哪裡還有阿若的影子?
「姑娘也太過莽撞了。說走就走,害我和你哥哥一陣好找。」燈姑娘和吳貴氣喘吁吁尋到晴雯,不覺抱怨道。
晴雯知外頭世道不好,自己這般胡亂走開實在是危險之至,燈姑娘實是好心。忙賠笑道:「方才看見一個人影,依稀是舊時相識。我這才追過來看,誰知竟認錯人了。」
燈姑娘聽她這般說,信以為真,道:「此處人口嘈雜,認錯人亦是尋常事,不足為奇。」想了想又道:「敢問這舊識可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們?你哥哥昨夜還跟我發愁你的終身大事呢,原想著賴二少爺必是肯的,想不到他要守孝……」
晴雯懶得聽她囉嗦,忙以別事混了過去。
當夜繁星點點,鳴蟬聲聲,燈姑娘和吳貴自在前院中納涼,晴雯獨自一人在後院水池邊想心事。忽然間聽見一聲響動,卻是一隻鳥撲稜著翅膀往遠處飛過去了,晴雯被嚇了一跳,驚魂初定,不覺以手撫胸。
誰知她剛剛略平復了心境,便看見正屋屋簷邊上,有好大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在屋角的獸頭邊上,頗為突兀。
晴雯大吃一驚,顫聲問道:「誰在哪裡?」心中已閃過數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