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道:「是與不是, 總要親自看過了才妥當。」一面說,一面命那婆子喚來人進來細問。
薛姨媽又道:「了不得了。男女有別,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 怎好這般拋頭露面?豈不是叫旁人笑話了去?」
寶釵道:「若說笑話時, 我早被笑話了去,京城之中誰不知道哥哥的名聲?又差這一時了?更何況咱們只是喚了下頭人進來問話,有母親和嬤嬤們在,又有甚麼?我是咱們這等人家的千金小姐, 和鋪子裡的管事、店裡的夥計同那酒樓的跑堂身份自有高下之別, 哪家主子會同底下人分甚麼男女有別了?」
寶釵在家中甚有威信, 那婆子得了寶釵命令, 便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 竟不再過問薛姨媽意思,徑直照寶釵的意思做事去了。
薛姨媽見家裡的婆子嬤嬤並這些丫鬟都順著寶釵說話, 雖是無奈,卻也只得擺出當家主母的款兒,坐在主位上,等著人進來。
那舒恆典當鋪的劉掌櫃先進了屋來,見碧紗櫥後兩個人影端坐那裡,後面還有一堆人服侍,便知道是薛姨媽和薛寶釵,也不敢抬頭細看,只恭聲說道:「請太太、姑娘安。」
寶釵客客氣氣同他敘話,又道:「你老人家祖祖輩輩便在我家做事,帳目自是再熟悉不過的。如今二百兩的虧空又算得了甚麼,不過哪裡尋一筆添上便是了,難道這也用人教?只是你老人家何等精明的人物,帳目一向做得四平八穩,如何竟會在這時候出了紕漏,想來必是下頭的夥計有所疏忽。常言道,防微杜漸,自是不好輕易放過的。依我說,趁著這個機會,倒要好好查一查帳目才好。」
舒恆典當鋪的劉掌櫃自薛蟠接手生意以來,早看出薛蟠是草包一個,每每虛報帳目,胡亂捏造虧空,那薛蟠只知道抱怨運道不好,大喇喇點頭應允從銀莊提了銀子出來補虧空,已成定例。
此時劉掌櫃只道薛蟠身陷囹圄,薛姨媽和寶釵不過一介女流,自是能依了定例含糊過去的,豈料寶釵精明之處倒比其兄高了何止十倍,不過三言兩語,就指出了他言語裡不通之處,又拿查帳目說事,隱隱威脅。偏生寶釵說這些話的時候,竟是客氣得緊。
她這番恩威並施之下,連劉掌櫃也不好說甚麼,羞慚道:「姑娘說的是。是我老糊塗了。」倉皇而退。
薛姨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由得嚷道:「劉掌櫃是咱們家老人,難道竟會糊弄咱們不成?如何竟敢如此!無非是欺負我蟠兒年幼不懂事罷了!」
寶釵不答,又吩咐人將商行的夥計喚進來。那夥計手裡捧著一本帳本,大叫委屈,道:「這些都是先前大爺在時點了頭的。有些尚未到貨,只是他們聽說如今大爺遭了難,都跑來落井下石,非逼著咱們先把帳給付了。算起來,總數有三四千兩之多。」
薛姨媽已是知道,家中現銀窘迫,一時拿不出這幾千兩銀子來,不覺嚷道:「即使如此,索性將貨物退給他們,咱們家不收了,也便罷了。」
商行夥計咂舌道:「太太不可如此!那些貨大多都已發運,在半道上呢。若是此時突然變臉說不買了的話,這一路上的損失少不得要咱們家擔著的。再者事情若是傳出,往後誰敢同咱們家做生意?」
薛姨媽身為商人之婦,雖略懂得些生意往來,到底流於表面,不得其神髓,聽商行夥計這般說,早愣住了,不覺將目光望向寶釵,一臉求助之意。
寶釵忙介面道:「這話說得有理。除了這個緣故外,咱們家商行收購的貨皆有門道,都是選的時鮮緊俏之物。若將這些貨盡退了,店裡之物青黃不接,豈不是墮了咱們商行的名聲?」
薛姨媽無奈問道:「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寶釵道:「哥哥雖是被衙門拿住了,但咱們家的招牌還在,這些貨物自有帳期,原不到清帳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