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是長輩,寶玉不好明面上駁斥,只胡亂應付,但因已向賈雨村詳詢過斷案經過,其實胸有成竹,轉過頭來,只管裝作無知幼童,冷不丁向薛寶釵問道:「前些日子在外頭會友時,有個朋友向我問起皇商之事。我哪裡懂這個,少不得搪塞過去,事後問薛大哥的。只我那朋友最是執拗不過,非要說如今戶部皇商名單上,薛大哥竟不在此列。不知道這是為何?」
他一語剛出,薛姨媽和薛寶釵便齊齊變了臉色。賈母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忙出來打圓場道:「寶玉小孩子只曉得死讀書,竟是個不懂事的,一味胡說。豈有偏聽偏信外面的朋友,反過來質疑自家親戚的道理。」
王夫人見薛姨媽這般臉色,心中驚疑,自是不肯輕易放過,忙問道:「蟠兒如今可還領著內帑錢糧?如今都採辦些甚麼物料?」
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薛姨媽臉上再也掛不住,抹淚道:「我苦命的兒啊!若非那年失手做了錯事,如何竟連戶部的名單也被抹了,還連累了他妹妹!」
提起待選落選之事,薛寶釵心中固然酸楚,卻也只能強忍著,反過來勸她母親道:「事情已是過去了,多提無益。今日是姨母家的好日子,正要想些歡喜的事情,娘兒們坐在一道,一起開心才好。」薛姨媽也知不妥,這才漸漸止住了淚。
王夫人臉色凝重,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甚麼場面話來。
倒是賈母這時責怪了賈寶玉幾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甚麼?怎能胡亂說話,壞了親戚們的好心情?」
王子騰夫人見得這般情形,不由得暗自懊悔,又怪王夫人太過咄咄逼人,大好的日子非要較真問個明白,心中清楚這時候再提甚麼金玉良緣,便是給自家找不自在。
她想得甚開,金玉良緣雖有利於薛王兩家,但是對她自身並無助益。既是鬧到這般地步,賈家已是知道真相,想來必然不肯答應的了,多說無益,見寶釵扶著薛姨媽胡亂找了個藉口離席而去,便話鋒一轉,又開始關心起賈寶玉的學業來。
這邊寶釵扶著薛姨媽回了借住在東北角上的那處院子,向薛姨媽嘆道:「事已至此,媽再怎麼想讓我攀扯賈家,我再怎麼含羞忍辱,都是不成了。寶兄弟縱然好時,奈何心思不在咱們這邊,終究不成。不如寫信稟明舅父,另謀出路為妙。」
薛姨媽流淚道:「前前後後我已是給了上萬兩銀子出去,你的嫁妝錢全砸在這裡頭了。如今又該如何是好?」
這下子連寶釵都呆住了。細細追問之下,方知王夫人愛女心切,爭榮誇耀之心亦盛,為了元春娘娘能在宮中得寵,竟將一部分體己暗暗送入宮中,其後捉襟見肘之時,又暗示薛姨媽資助。薛姨媽為了成就金玉良緣,好使賈家盡力拉扯薛家,無有不從,前前後後,已是送了上萬兩銀子。
寶釵從未想過,宮中爭鬥竟然慘烈如此,也未曾想過,薛姨媽竟然如鬼迷了似的,聽命於王夫人,悄無聲息砸了這麼多銀錢下去。其間前後歷時將近一年,薛姨媽竟然不曾透露給寶釵半句!
「母親莫不是糊塗了。」寶釵氣得無法,含淚道,「從古到今,可有買來的恩寵?若是娘娘果真受寵,內務府自然處處打點得周到,又豈能由著娘娘捉襟見肘,無錢賞人的?私自夾帶銀錢入宮,原本已是違背了宮規。可見頹勢已顯。這其間風險,不亞於前朝爭鬥。母親怎可不做商量,孤注一擲?」
薛姨媽滿面淚痕道:「我的兒,你說的道理,我又豈會不知?只是咱們家已是被逼到沒辦法了啊。但凡你哥哥爭氣一點,我斷然不會出此下策,由人拿捏。何況想那宮中之事,瞬息萬變。娘娘起初在深宮之中默默無聞,不是也突然封為賢德妃了?如今只消一舉得男,榮華富貴頃刻便至。何況除卻你寶兄弟,王孫公子之家,你又能嫁與何人?若是略低一些的門戶,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