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良向著寶玉賠笑行禮道:「上次寶二爺走得倉促,小弟深覺遺憾。今日特特備下此席,還請寶二爺敞開胸懷,瀟灑肆意一回才好。」又道:「竟不知道二爺平日裡的喜好,故而選了堂子裡兩個極清俊的相公陪二爺可好?」
賈寶玉知道裘良如今領著五城兵馬司的差事,是手握軍權之人,自是不好輕易得罪,上次他貿然離席而去,其實甚不妥當,這時也有意修補關係,自是不好不從的。
於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孌童坐在賈寶玉身邊,那模樣皆是粉雕玉琢的,說話也是嬌滴滴的,只擎了酒壺請寶玉飲酒。一時又有眾公子過來慶賀,都說聽得宮中賈妃娘娘有了身孕,過來打趣他這個國舅爺。
誰知賈寶玉的性情,竟是聽不得這個的。他暗想姐姐元春到了宮裡那不得見人的所在,那女子之間明爭暗鬥之兇險竟比外頭厲害了許多,可恨他這個做弟弟的竟然甚麼忙也幫不上,故而雖是強顏歡笑與眾公子交際應酬,心中卻默默感傷。
賈寶玉本來就不是能夠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物,他這番不自在,場上這些慣於交際的人精又有甚麼看不出的,只當是他對服侍的兩個孌童不滿意,裘良暗暗皺著眉,到一旁同管家吩咐了一聲,不多時,錦香院的雲兒聘聘婷婷而來,坐到了賈寶玉邊上。
這雲兒雖不算是賈寶玉的相好,只因她常參加眾公子的宴席,竟是和賈寶玉混得極熟的。賈寶玉一向有憐香惜玉之心,對雲兒這等有才有貌、命運多舛的薄命之人自是敬重,卻不拿當俗婦相待,忙同她問好。
雲兒捂著嘴吃吃笑著,湊到賈寶玉耳邊說道:「二爺如今可好。前些時候我聽說了一件奇事,說是二爺的寶貝竟不管不顧丟在一邊了。想來是又有甚麼新寶貝,喜新厭舊了不成?」
賈寶玉一愣,繼而領悟到雲兒口中的「寶貝」是說的襲人。他和襲人廝混在一起少說也有三四年的時間,有次交際應酬之時,竟說漏了嘴,薛蟠追問之下,因想著是親戚,也沒想著要遮掩甚麼,就暗暗告訴了薛蟠。眼下雲兒既然知道此事,必然是薛蟠與她尋歡作樂間,一時忘情說出來的。當下對薛蟠便有幾分不滿,這等閨閣之事,怎好與外人知道?
賈寶玉笑道:「這卻是你在冤枉我了。我哪裡有甚麼寶貝,你休要聽薛大爺胡說。」
雲兒笑得花枝亂顫,只拿扇子遮住臉:「二爺休要惱怒。這事連我們也聽說了呢。聽說花家吃了官司,判了流放之罪的,又說和甚麼巫蠱之術相干,說得沸沸揚揚的。雲兒心中猜測,二爺素來是最仁慈的,若非她有甚麼寬赦不得的罪行,二爺必會保了她家的。」
又道:「二爺請放寬心,雲兒口風最緊,既是問清楚了,斷然不會向旁人再說起的。」
賈寶玉見她這般說,悄悄從外袍上拆下一顆大珍珠,放到她手中。雲兒見狀,喜出望外,伺候賈寶玉越發殷勤,頻頻勸酒,不多時便醉醺醺的了。
雲兒便說要扶賈寶玉去客房歇息,賈寶玉忙掙扎拒絕,舉目四望之時,卻見席上眾人不知不覺竟都走了一大半,大呼道:「怎麼竟都走了,只留了我一個!」
立時有人過來賠笑道:「二爺有甚麼要吩咐的,儘管開口。」
雲兒輕笑,伸出纖纖玉指戳賈寶玉的額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安靜些罷。那些人都聚在一起,在廳裡商議要緊事呢。如今你這般嚷起來,反倒彼此尷尬。」
賈寶玉一聽,身上酒意忽然醒了一半,果然不再追問下去,卻也不好立時走人,只得在席上胡亂揀了個果子吃了,又問雲兒道:「我近來有一事頗感納悶。今日虧得遇見你,倒要問問你才好。」
雲兒因賈寶玉慷慨贈了珍珠,正在竭力奉承之時,聞言忙應道:「但有垂詢,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寶玉經她這般鼓勵,方猶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