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晴雯回到賈府之後, 還沒過兩天, 突然有一日莫名其妙發了高熱,臥床不醒。茜雪見狀,只得報給賈寶玉, 寶玉又報與賈母。
賈母因看重晴雯, 特意請了賈家相熟的王太醫前來診治,誰知開了方子,吃了兩三劑藥,竟如泥牛入海一般, 全然無用, 那病勢越發兇險起來。兩三天後, 整個人竟都瘦脫了形, 面頰赤紅, 氣息奄奄。
絳芸軒中眾人見晴雯這幅模樣,頗為驚懼。有人說晴雯是中邪了, 也有人說得了女兒癆的,眾說紛紜,賈寶玉驚惶失措,除了求告賈母王熙鳳之外,竟是毫無辦法,只曉得默默垂淚。
賈母聽說之後也連連嘆氣:「難道竟這等沒福?我原說要好好賞她的。」又命人探視一回,搖頭道:「既是如此,卻也無法了。叫她哥嫂來領她回去,家中養病,若是好了,仍舊叫她上來在寶玉房中伺候。」
賈府舊例,得了重病的丫鬟,是不好養在府裡的。一來怕過了病氣,傳染給其他人,二來賈府人口眾多,難道下頭人得了病,也一個個為他們傳喚太醫不成?似晴雯這般請過太醫吃過幾劑藥總不見好,才發還家人照顧料理的,已是頗難得了。
賈母命傳了吳貴和燈姑娘進府,親自見了,交待他們好生照顧晴雯,又賞了幾兩銀子。吳貴和燈姑娘見賈府如此重視晴雯,対晴雯早晚會成為賈寶玉姨娘之事,更是相信了,怎敢不悉心照顧?
吳貴僱了大車子,將晴雯連鋪蓋帶人搬回家裡,一疊聲拍門叫胡大夫,聲音裡帶著哭腔,只是偏偏胡君榮因宮中貴人急病的緣故,半夜被傳召入宮,如今在宮裡拘著呢,如何能趕回來?
平哥兒在一旁見得這般情形,便發了狠,拿著菜刀只說要去宮裡搶人,把胡君榮搶回來。早被梅姨拿了擀麵杖攔在大門口,冷笑著喝道:「你清醒些!你如今是甚麼身份?還沒到宮門口早被看門的侍衛趕回來了。拿甚麼去搶人?不被押入大牢問罪都是輕的。」
平哥兒急道:「京城再無名醫!除了胡先生以外,盡數庸才!」他初入京城時,梅姨得了重病,請醫頗費了些周折,亦走了不少彎路,後來還是歪打正著偶遇了來京城謀職的胡君榮,才給治好的。因此除了胡君榮以外,他対京城的所謂名醫竟是一個也不相信。
梅姨道:「胡先生在宮裡呢。我看昨個宮裡來人傳召的架勢,只怕是哪位貴人得了大病,或是今上,或是皇后娘娘也未可知。按了慣例,但凡太醫院的御醫,不管有沒有寫過脈案,這種場合,非得在宮裡候著不可。你如今拿什麼跟那些貴人搶人?」
平哥兒聞言,好似被人當頭棒喝了一般,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燈姑娘站在一旁,見梅姨說甚麼宮中慣例,說得頭頭是道。她雖不明白這些,但是見平哥兒聞言都偃旗息鼓,想來是指望不上了,心中好生失望,乾嚎一聲道:「苦命的姑娘啊!我們到底是做了甚麼孽,眼睜睜看著你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偏偏又變成這樣!」
一面說,一面取出帕子來假裝拭淚,心中卻不住在盤算:「晴雯病成這樣子,只怕凶多吉少了。京城雖有名醫,但醫家多嫌貧愛富,怎會再出來一個胡君榮,不偏不倚偏偏住到這院子裡來救死扶傷?如今偏生胡君榮不在家裡,可見是晴雯沒福。若是她好好活著,能當上姨娘自然更好,闔家人自然捧著她,如今她要死了,那屋契田契還得想辦法早早尋出來才好……」
吳貴沒有燈姑娘這麼多心思,只是在一邊無聲流淚,不住拿頭撞牆,悔恨自己無能,關鍵時候百無一用。
眾人正在吵嚷間,只見西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胡家娘子提著一個老舊的黃花梨提式藥箱,款款走了出來,大聲喝道:「你們休要忙亂!讓我先看看,到底是怎麼了?」
燈姑娘心念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