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邢夫人說得怪異,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也未及多想,只當邢夫人是那破落門第出身,未曾見過世面,言談拿不出手罷了。迎春一向養在她家,她聽說迎春有官媒來說親,自是頗高興,問道:「不知是哪家的?」
邢夫人笑容愈濃:「就是通判傅家。據說二老爺同他家時有往來,很是看重的。」
王夫人細細品摸邢夫人話裡的意思,才略略察覺出邢夫人竟有問罪之意。她不明就裡,左思右想,只當邢夫人覺得傅試家只是五品之家,何況根基淺薄,是暴發戶,配不上大房一等將軍的門楣,又聽說傅試是賈政的門生,就跑來尋二房的晦氣。
王夫人如今女兒元春剛剛封貴妃,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也不想和無兒無女的邢夫人太過計較,遂耐心勸解道:「通判傅家雖說根基淺薄了些,但這些年勢頭甚好。老爺在家時常誇他上進,想來必是不錯的。更何況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家既然特特請了官媒相求,總是一番好意,若是不願時,咱們家婉言謝絕了也便罷了……」
「好意?」邢夫人不等王夫人說完,便冷笑道,「確是一番好意呢!他家特特請了官媒相求,我自是不敢怠慢的。如今二姑娘沒了親娘,我少不得多費心看視。誰知剛盤問一兩句,那官媒竟開始索要陪嫁丫鬟了。我再一細問方知,這日二姑娘去北靜王府,竟是寶玉的丫鬟陪著去的。」
邢夫人說到這裡,聲音再也掩不住忿忿之意:「我想來想去,興許是太太怕咱們二姑娘太過老實,這才要寶玉的丫鬟一起陪著去。聽說那日通判傅家也在北靜王府裡。想來寶玉身邊的丫鬟自然是精挑細選,千伶百俐的。這不,這才幾日,就有人官媒上門,便是為的是那丫鬟時,求娶了小姐,這丫鬟不就跟著陪嫁出去了嗎?」
這話說得甚是直白,但卻是字字千鈞。邢夫人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在埋怨王夫人小看了迎春,就好像不安排美貌伶俐的丫鬟陪著相親,迎春就嫁不出去了似的。這對於貴族未嫁的姑娘來說,實在是大大的褻瀆和怠慢了。時下未嫁的姑娘在孃家身份地位頗高,若是果真被做實了這個,流傳出去,只怕會激起各家姑奶奶們同仇敵愾之心,便是王夫人也擔待不起,況且是無妄之災。
若只是安排了晴雯陪著出門也就罷了,自可用別的意思來解釋。只是那傅試好死不死,偏偏也在北靜王府赴宴,偏偏又請了官媒來說親,簡直是做實了王夫人的罪名似的。
王夫人定了定神,把邢夫人讓到屋裡坐下,左右又捧了茶過來奉於邢夫人,這才緩緩道:「大太太休要惱怒。此事怕是有些蹊蹺。那日只因二姑娘的大丫鬟受了風寒,我又想著寶玉房中丫鬟最多,這才選了一個平時看著伶俐的跟過去伺候。誰知這其中竟是出了紕漏不成?」
邢夫人卻不喝茶,只是放在一旁,冷笑道:「這倒奇了。二姑娘平素常誇太太待她甚好,屋子裡大大小小的丫鬟嬤嬤甚眾,怎地偏生到了出門的場合,竟要從寶玉房中借丫鬟了呢。」
王夫人被邢夫人問住,竟一時語塞。其實她點名遣晴雯前去伺候,原也有一段私心。她想著以那晴雯的美貌,花枝招展像個妖精似的,北靜王府宴客之日,必然往來賓客眾多,若是晴雯被甚麼達官顯貴之家看中,自可順水推舟,像送別的禮物一般送出。橫豎富貴之家送丫鬟送姬妾都是常有之事,便是賈母在一旁,也不好說甚麼的了。想不到晴雯果真被外人看中了,那人卻是這般算盤精刮,竟打起了和賈府聯姻、求娶小姐陪嫁丫鬟的主意!簡直是粗鄙之至!
王夫人知道邢夫人來勢洶洶,此事非得有一個交待不可。她固然心中有些私心有些盤算,卻如何肯在這個時候一力承擔罪名,當下氣得渾身亂顫,吩咐左右道:「去!把寶玉房中那個晴雯叫過來!」
邢夫人見王夫人要審人,這是人家家宅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