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在誇她有本事,柳硯鶯笑起來:「您猜猜看呢?」
她故意想考考他,笑得穩操勝券透著些小得意,石玉秋心上一顫,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柳姑娘巧思,我猜不到。」其實哪有那麼難猜,無非是加固了枝條,又在平底墊了類似泥土的軟材。
柳硯鶯果真笑得更得意,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這個不是我的巧思,是我跟老夫人學來的,聽說女子學堂會教這個,想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竅門。其實就是用細木棍固定在迎春枝條最細弱的部分,然後再把木棍插在底下提前支撐好的枝杈之間,就大功告成了。」
石玉秋道:「那這比我想得還要費工。」
柳硯鶯問:「那您不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為什麼不說出來?」
石玉秋被她望得赧然,但不懼地迎上她目光,「我若猜對了,柳姑娘就不會像剛才那樣與我詳解插花的步驟了。」
柳硯鶯在他注視下小小地失語,很快回神,扯了開去,「插花的步驟講不完,不同的枝條都有不同的插法。」
石玉秋讚揚:「懂茶、懂香、懂花,柳姑娘還有多少驚喜?」
柳硯鶯不再看他,得他誇讚沒來由只想貶低自己,好證明他是錯的,「東西雅緻,給我學就不雅緻了,我學這些都是為了伺候人,不是真的懂,沒有石長史想得那麼好。」
她在榮春苑的時候動輒招待這個貴府夫人那個王侯誥命,學得又多又雜,但凡跟過老夫人,再伺候誰都是大材小用。
石玉秋聽她這麼說,頓了頓,行至她身側,「你聽人說起過我的出身嗎?」
柳硯鶯看向他,搖搖頭,其實她聽說過他原先家境貧寒,但這話儼然是開不了口的。
石玉秋坦然道:「我是麗州清濬縣人,那裡依山傍水風景是京城望塵莫及得那麼美,我爹是木匠,而我娘是臨縣算命先生的女兒。」
柳硯鶯震驚:「算命先生的女兒?」
石玉秋笑起來,說那還能有假嗎,「我娘很有本事,我爹起初不想供我讀書,想我跟他學手藝,我娘以死相逼要他買了祖產送我去學堂,我爹就真的賣了祖產,送我去讀書。」
柳硯鶯睜圓了眼:「好有魄力。」她就像在聽不認識的人的故事一般,反應過來那是石玉秋的過往,看著他清清爽爽笑容親和的模樣,仍然對不上號。
「石長史別光說,也請坐,我給您倒茶。」
石玉秋順從坐下,看著她忙忙碌碌,說道:「我孃的確很有魄力,她嫁過兩次,第一次嫁給縣丞,結局不好,整日被打罵,我本該有個姐姐,被打得早產生下來沒能成活。後來我娘逃出來,二嫁給我爹,生了我。」
柳硯鶯驚訝,正倒茶,茶湯險些從茶盞滿溢位來。
在大鄴,女人二嫁是件不易叫人接受的事,更別說是先嫁縣丞再嫁木匠。她的孩子,乃至她的家庭,都會活在被人指指點點的嘈雜聲中。
而石玉秋就是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的,他受過的非議,沒準不比柳硯鶯受得少。
石玉秋說:「本來我中了二甲進士,我娘得知我要回鄉任知縣,翹首以盼等我衣錦還鄉,所以哪怕後來有幸得慶王慶王殿下賞識,我也打算回鄉,但我娘來信,說如果我這麼回去,她就是進山當野人也不再見我。」
柳硯鶯失笑:「居然還有這麼個故事。」
石玉秋道:「所以凡事論出身是件很殘忍的事,這世上終歸是生來窮困的人更多,柳姑娘不必因此看輕自己,在我看來,你很好,你該相信沒有哪個女子如你特別。」
柳硯鶯聽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眼觀鼻鼻觀心,心突突跳著,「如我特別的女子?石長史見過的。」
石玉秋問:「我見過?那我一定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