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中有些發怔。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有很大壓力——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到幾個敢替失鄉號掌舵而且還沒有心理壓力的,但你是海歌號的大副,你曾經完成過凡人難以想象的漫長遠航,你有資格在這裡掌舵,”鄧肯停頓了一下,隨後表情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我將以失鄉號船長的身份,在邊境航行期間授予你舵手的職位。”
說到這,他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麼,又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你仍舊可以拒絕,不必擔心任何後果——我會去想別的辦法,甚至如果現在你想回白橡木號,也可以。”
水手怔怔地聽著,他已經理解了船長的意圖,卻還需要一點時間考慮——他要遲疑的東西似乎很多。
但在思考很久之後,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在露出一個簡直有些駭人的笑容之後,他慢慢點了點頭:“好,那我盡力而為。”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許多細微的聲響突然從四周傳來——
駕駛臺附近的繩索在窸窸窣窣,後甲板堆放的木桶在輕輕搖晃,桅杆上緊繃的帆索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船艙深處,某些古老而龐大的結構彷彿正在輕聲低語著什麼——
所有的聲音漸漸匯聚,宛若……鼓掌與歡迎。
水手驚訝地聽著周圍的動靜,看上去有些茫然和無措,但漸漸地,他好像理解了這一切——那些皺縮坑窪的面板突然在他臉上舒展開來,他笑著,就如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在海歌號上接受晉升的那一刻。
鄧肯也笑了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水手的肩膀:“很好,盡力而為就可以了——現在回去休息吧,我們離邊境上的集結點還很遠。”
水手離開了駕駛臺,在走向甲板的時候好像還有些暈暈乎乎的,過了好一會,他搖搖晃晃的身影才漸漸消失在夜幕裡。
鄧肯搖了搖頭,收回望向中部甲板的目光,然後眼角的餘光便看到了正蹲在不遠處的人偶。
愛麗絲蹲在駕駛臺邊緣,跟一團盤在地上的繩索抱怨著:“當初我到船上的時候你們都沒這麼歡迎過……你們剛才還鼓掌……”
繩索在地上緩慢地蠕動著,一截繩子頭從其中鑽了出來,啪嗒啪嗒地拍打著旁邊的欄杆,好像在解釋什麼。
“舵手的入職儀式?那是什麼?”愛麗絲驚奇地睜大了眼睛,“還有這個呢?那我沒有入職儀式的嗎……舉行過了?什麼時候?
“……啊?廚房裡那次就是!?不早說!我還以為你們堵著門是要打架……好傢伙,那天差點把廚房拆了,晚飯都耽誤了……”
鄧肯本來是打算跟愛麗絲說話的,這時候看到這一幕頓時就站住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人偶跟一截繩子頭交流的有來有回,過了好久才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
這姑娘跟船上這些東西之間的交流好像越來越離譜了……
而就在這時,他心中又突然一動,緊接著便聽到了山羊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船長,您授權了一個臨時的舵手?”
“覺得不妥?”鄧肯回到船舵前,一邊控制著失鄉號向靈界下潛一邊在心底回應,“你是介意有‘外人’接過這個職位嗎?”
“不,”山羊頭立刻答道,“船長擁有任免任何船員以及增減船上職務的許可權,您認可的舵手就是失鄉號認可的舵手,只不過……我有些擔心那個‘水手’在完成這項任務之後會發生什麼。”
鄧肯一時間沒有開口。
“看來您已經想到了,”山羊頭不緊不慢地說著,“他是早該消失在時間洪流中的人,就如柴薪燒盡之後的灰燼,在返回無垠海的那一天,他就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然而卡拉尼船長的日誌化作裹屍布,束縛了他的軀體,海歌號最後的任務化作‘航線’,固定了他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