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不喜歡油膩的食物,按照他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無法承受太過辛辣的味道,一群人思來想去,最終給他點了碗甜米粥。
「乖徒小心燙,來來來,師尊幫你吹一吹。」
天羨子很少照顧小孩,拿著勺子餵粥的動作十分不熟練,當瓷勺碰到男孩蒼白的唇瓣時,裴寂長睫輕顫,似是猶豫般渾身一僵。
忽然右手被人輕輕握住,在令人安心的溫度裡,寧寧低聲對他說:「沒事的,別怕。」
於是裴寂張開嘴,吞下那口甜米粥。
天羨子高興得像是得了本絕世劍譜,嘴角快要翹到天上,用傳音入密狂笑道:「你們快看,他吃了他吃了!我餵的!」
甜粥有點燙,但並不令人覺得難受,反而恰到好處地擴散了熱量。甜滋滋的白糖暖香四溢,讓他再度露出茫然的目光。
好暖和。
溫熱的暖流自舌尖往下,依次途經口腔、食道與腸胃,滿滿當當地往外溢位,填充身體裡每個寒冷乾澀的角落。
疼痛、苦楚、艱澀與孤寂,全因為這道暖流,被渾然衝散了。
寧寧將他的小手放在手心,溫聲問道:「味道怎麼樣?喜歡嗎?」
他一定是在做夢吧。
裴寂稀里糊塗地點頭,舌尖悄悄上挑,舔過口腔裡殘餘的甜香。
他哪敢奢望像這樣又香又暖和的食物,在冬天裡,只要能吃到一個饅頭填飽肚子,對裴寂而言就已經足夠。
更不用說……這裡還圍了好幾個人,個個噙了笑,對他親近得不可思議。
他分明是令人厭惡的、非人非魔的怪物,怎麼會有人願意朝著他笑,還對他這樣好呢。
天羨子一勺一勺地喂,裴寂一口一口地吃。鄭薇綺大概知道裴寂幼年的經歷,悄悄傳音道:「他娘也真是……裴師弟這般瘦,我之前想要摸他,他居然下意識後退要躲,這得是被虐待了多少回?」
賀知洲嘆氣:「他娘過世後,裴寂也挺不好過的。」
這兩人都出生於修真世家,無異於含著金鑰匙,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大,從沒吃過苦頭。
寧寧一言不發地聽,右手更加用力,把裴寂手心握緊。
全是骨頭,遍佈傷疤和繭,小說和影視劇總說孩子們摸起來「柔柔糯糯」,可他哪有這樣的半點影子。
裴寂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在大家面前拘謹得不敢說話,天羨子等人很是知趣,餵完了粥,便與小朋友溫聲道別。
鄭薇綺最是心疼小孩,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不時望一眼裴師弟蒼白的小臉:「寧寧,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天冷了,記得給他添衣服加被子,叫他多喝熱水。」
寧寧自是笑著應「好」。
等他們走後,飯堂就只剩下她與裴寂兩人。
男孩顯得侷促不安,悄悄抬了眸打量她,當寧寧轉身面對他,又匆忙把腦袋低下。
他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臟隨著這道聲音懸在半空。
寧寧說:「該走啦。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嗯……看書喝茶睡覺之類的。」
裴寂不知道。
在往常,他幾乎每天都在地窖裡度過,要麼疼得昏睡,要麼發呆或者同承影說話。
「做什麼……都可以。」
他笨拙地應答,懊惱於自己沙啞的聲線,一邊斟酌語句,一邊試圖跳下凳子:「我——」
這個字被狼狽地卡在喉嚨裡。
還沒等裴寂離開木凳,腰和後背就被突然按住。柔軟的觸感令他大腦空白,再反應過來,已經被寧寧抱了起來。
他周身僵硬,不敢動彈。
這是個十足貼近的擁抱。
更小一些的時候,裴寂曾經無比渴望這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