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們都不說話,這間房屋便安靜得過分,窗外的陽光靜悄悄淌進來,將一切都燻得躁動不堪,寧寧莫名感到危險的氣息。
她決定說些什麼,從而緩解這份狂湧的曖昧,正打算胡亂瞎扯些垃圾話,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從裴寂身上傳出來。
他之前在獸潮裡受了傷,還來不及醫治,便又與黑蛟陷入纏鬥,如今滲出血漬,定然是傷口裂開。
寧寧心下一動,輕聲開口:「你沒有好好療傷?」
她說話時皺了眉,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將他脖子上的衣襟向下一拉,不出所料見到繃帶上暈開的一縷血紅。
寧寧抿了唇,指尖用力,將白衣繼續往下拂。
裴寂身體僵住,沒有拒絕。
他的上衣自肩頭一點點褪下,浸出的血漬也漸漸無處可藏。
寧寧本來是帶了惱意和心疼地在看,目光猝不及防撞上裴寂冷白面板泛起的淺粉色,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她以前雖然也為裴寂擦過藥,但都是後者主動褪了上衣,將上身毫無保留地盡數展露出來。
可現在完全不同。
他原本是好端端著了衣物,卻被她的指尖撩落到一邊。雪白衣衫無聲息地滑落,緩緩露出少年白玉般的頸肩,幾縷散落的黑髮垂在肩頭,欲蓋彌彰。
寧寧餘光一瞥,能見到裴寂上下滾動的喉結。
他的臉好紅,連喉結都是粉色的。
想來也是,在與她相識之前,裴寂鮮少與外人有過接觸,連牽手和擁抱都極其陌生,如今直接過渡到這種動作……
像是從幼兒園直接跳級到高中,瞬間就半隻腳踏進了成年人的世界。
哪怕這真的真的只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檢查傷口。
尚存理智值:百分之五。
寧寧深吸一口氣,試圖讓氣氛回歸正軌,匆匆把他的上衣拉回原位,儘量緩聲開口:「是不是很疼?」
這是個有些多餘的問題,因為想都不用想,按照裴寂的性格,一定會冷冰冰道一聲「不疼」。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格,無論多麼難受,只會一言不發藏在心裡,不會告訴任何人。
然後在寂靜房間裡,寧寧聽見熟悉的聲音。
裴寂說:「……疼。」
清澈的少年音,微微帶了磁性,更多是生硬笨拙的語氣,卻也有一點點委屈。
電流從耳畔開始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遍身體各個角落,每一滴血液都為之癢癢地一酥。
寧寧怔怔低頭,與裴寂四目相對。
他也抬眼望著她,面上儘是蔓延開來的薄紅,一直浸到上勾的眼尾處。鴉羽般的長睫倏然一眨,牽引出黑瞳裡碎光浮動。
他未曾向誰服軟過。
兒時被折磨辱罵的時候,少年時被刻意針對、幾近喪命的時候,裴寂從沒親口說出這個字。
如今卻以這樣的目光望著她,低低道了聲「疼」。
致命暴擊。
尚存理智值:……
腦海里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機體損壞,損壞,無法修補。
噼裡啪啦砰砰砰,腦袋裡的煙花炸個不停。
理智是什麼東西,它曾經在她身體裡存在過嗎?
似乎沒有。
寧寧聽見自己的聲音:「那要怎麼樣……你才會不那麼難受?」
老天。
她一定是瘋了。
第108章
溫柔是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像一股水流來到乾澀的心口, 從皸裂的道道裂痕中緩緩浸入,逐漸填滿所有或深或淺的縫隙。
裴寂頭一回那樣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仍然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