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雙腿在水中邁開的嘩啦聲響,寧寧終於看清他此時的模樣。
霧氣一筆一畫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影,黑髮被河水浸透,濕漉漉貼在他未著片縷的手臂與腰間。
寬闊的頸肩線條流暢,向下則是淌著血的胸膛與小腹,腰身勁瘦,蒼白得過分。
裴寂感受到她的視線,身形顯而易見地陡然一僵,低垂了眼睫,死死盯在河面上。
他、他幹嘛要這麼害羞啊!
這本應是再正常不過的場景,卻因裴寂這個迴避的動作籠了層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息。
寧寧本來就有些緊張,如今更是覺得一股熱氣往頭頂沖,渾身僵硬得動不了。
他這樣……倒襯得她像是對美色圖謀不軌的惡人一般。
寧寧不露聲色抿了抿唇。
雖然她的確有被誘惑到。
等裴寂上了岸,最初那股彆扭的勁兒便悄無聲息消散許多。
受過傷的少年渾身帶著股血腥氣,寧寧讓他坐在河邊,從儲物袋拿了塊手帕。
「我聽白曄他們說,是你放心不下,執意要來崖頂找我和師兄。」
寧寧垂著腦袋,將浸了水的手帕在他脖子上輕輕擦拭,裴寂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纖長的漆黑睫毛。
像扇子一樣,只需要輕描淡寫地一動,便能把他心口戾氣盡數扇去,只留下零零星星的酸澀。
她真是狡猾,明知他打定主意獨來獨往,卻總會在這種時候一步步靠近,讓他連氣惱都做不到。
「可這樣一來,你身上的傷口不就全部惡化了嗎?」
寧寧全神貫注地拭去血跡,用指尖點了點那道傷口旁的側頸:「是不是很疼?」
裴寂搖頭,悶聲反問她:「孟訣師兄呢?」
問完又覺得後悔,怎麼會講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怎麼。」
寧寧笑了:「難道比起我,你更想見他?」
她說話時抬了頭,順著少年硬朗的下頜線條,一直望上他漆黑的眼瞳。
裴寂的眼眶還是有些紅,瞳孔則染了蛛網般的血絲,映著眼尾淚滴一樣的小痣,顯出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迷離與狼狽。
他語氣乾澀地開口,淺粉的唇瓣脫了色,單薄如紙:「不是。」
停頓須臾,又啞聲道:「我只想見——」
他分明只想見她。
這個秘密被深深埋在心裡,寧寧永遠不會知道。
裴寂聽見她的一聲輕笑。
寧寧沒有追問被他藏起來的那個字,一邊繼續擦拭血跡,一邊緩聲問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呀?」
她用了故作疑惑的、噙了笑的語氣,沒有抬頭看他:「是不是因為我?」
裴寂沒做多想地應答:「不是。」
「真的?」
寧寧低聲說:「我還以為被你討厭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手帕,裴寂能感受到她指尖柔軟的觸感,劃過傷口時又癢又麻,牽引著尖銳的疼痛。
疼痛本應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感覺,卻因她的觸碰,讓他幾乎上癮。
裴寂稍斂神色,深吸一口氣:「我不會討厭你。」
他口舌笨拙,卻努力想要同她多說幾句話,被傷口上一道刺骨的涼意惹得輕輕一顫,聲線更加喑啞幾分:「無論如何,我都不討厭你。」
寧寧沒有立刻應聲。
她似是在心裡斟酌了半晌措辭,嗓音像碰撞的鈴鐺那樣清脆響起來:「那……你喜歡和我說話嗎?」
她說話時指尖用力,在他小腹上的齒痕旁輕輕轉了個圈。
疼痛像蔓延的火苗,裴寂下意識咬牙,不發出羞恥的聲音。
一個古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