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侄女唇色微白,便帶著她先入了正殿。
鳳儀宮的一草一木還跟她離開時一樣,蘇瑤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見姑母神色微冷,以為她是因為太子阿兄的事難過,便使勁渾身解數,轉移話題撒嬌逗樂,好叫姑母開懷些。
一晃,便到了天色擦黑。
蘇瑤強打精神,睏乏得緊,實在支撐不住,便告退回房內休息,一沾床榻,便睡了過去,連晚膳都沒用。
流霜端著藥,來瞧了好幾回,看縣主睡得香甜,也就不忍心叫醒她。
含元殿裡,慕衍面無表情地揮退當值陪侍的諫臣。
才上任的左拾遺面色忐忑地退下。
鄭培見狀,順勢問起可要傳晚膳,也沒得個確切回應,難免心裡嘀咕。
不是說長寧縣主都醒了嗎,陛下怎地還是這幅不甚歡喜的模樣,以及,縣主都醒了,陛下怎麼也不早些回去陪著,倒是在含元殿一坐半日,著實反常。
正嘀咕著,就被慕衍點了名。
他打起精神,就聽見慕衍淡聲吩咐他去把昭陽殿外的桂花樹都砍了。
鄭培愣了下,定定心神,「陛下,那些桂花樹可都是種了不少年數的,砍了未免太可惜了些,不如我教人將之移走,種到別處?」
慕衍不置可否,「隨你,隻日後昭陽殿附近不許再種桂花。」
鄭培應了兩聲,就見慕衍站起身提步出殿,往鳳儀宮的方向望了眼,便停了步,似在出神。
難道是長寧縣主現下搬回鳳儀宮住了,鄭培心裡猜測著,懷疑這兩人是不是鬧了什麼彆扭,到底也沒敢問。
天幕徹底地黑了下去,月朗星稀。
寢殿帷帳深處,燭影黯淡,蘇瑤被困在揮之不去的夢魘裡,額角冷汗津津。
她在夢中回到了宮變那日。
與記憶不同的是,夢裡居然落起了雨,淋淋漓漓的雨水越來越大,終成瓢潑,傾盆的雨滴將夢裡的她淋得透濕,周身冷透,沒有可避之處。可再定睛一看,落下的雨珠帶著淡淡的紅,分明是染了血。
入目的只有遍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她就在血色昏暗的雨裡奔跑躲避,一瘸一拐,踉蹌搖晃,不明來處,不知去路。
最絕望彷徨之際,卻是有人將她抱起,一遍遍地喚她的名字,還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脊背,語氣溫柔又堅定,彷彿是撥開陰鬱慘澹愁雲的那束光。
昏睡的女郎原本還緊蹙著眉,渾身上下被冷汗浸透,漸漸地就安穩下來,一覺天明。
翌日一早,蘇瑤甫一醒,便想起了昨夜的夢境。
女郎抱膝獨坐床頭,面色微妙。
她看不清夢中人的面容,但這麼些年的相處,她絕不可能認不出抱著她的是誰,分明就是慕衍。
她居然會夢見慕衍。
還夢見他溫言細語地寬慰她。
蘇瑤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自己。
難道經歷過前事,她還要對慕衍抱有幻想不成?那她要置太子阿兄於何地?
蘇瑤眼睫顫了顫,對誰都沒提起這件事,沉默著將之埋進心底。
可一連數日,她都會在被夢魘折磨之時,夢見那人,難免就起了疑心。
更引人疑竇的是,慕衍居然也就任由她回了鳳儀宮後不管不問,總感覺透著那麼幾分古怪。
蘇瑤心裡冒出個大膽的念頭,當晚便藏了支釵在枕邊,每當睏倦不已時,便悄悄地用釵尾戳戳手臂,才勉強保持清醒。
一直熬到了三更天。
始終都沒有人來。
女郎放下懸著的心,輾轉兩回,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看來是她多慮了,慕衍如今都如願以償地得了皇位,她不過是他唾手可得的掌中玩物,有什麼理由再費這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