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約不曾想到李成綺問的如此直接,當即無言以對。

這本就是一個平庸到了極致的回答。

李成綺也不急,走到架子前取了放香料的瓷罐下來。

瓷罐與爐一色, 精巧可愛。

他取香篆置於被壓平的香灰上, 舀三小匙倒入香篆孔隙中。

暖閣中一片沉默, 只聽皇帝拿香鏟撫平香料時不經意碰到香篆模具時的清脆響聲。

皇帝側顏冷艷美麗, 垂眸鏟香時神情專注,不看那雙寒星般的漆黑眼睛,他輪廓看上去都柔和不少。

秦博約乾澀道:「核定官員,不設過高品級,或者乾脆不設品級,名為官,實則吏,半年考察一次,倘若發現當地有盤剝之事,即奪當地官員官印,暫令核定官員上任。」

叮。

響聲如玉碎。

李成綺輕敲香篆,起篆。

他將香篆放到旁邊的託盤中。

香粉已成型——如意紋。

李成綺朝他微微一笑,顯然很是滿意。

香已成型,李成綺卻棄置不管,只回身與秦博約說話。

「秦卿持重,很得孤心意。」這是皇帝的回答。

上次李成綺也說過這話,但是秦博約這次聽來的感受與上次卻截然不同,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卻又無可言說地驚喜。

「揚淮二州是朝廷賦稅重地,」李成綺一笑,笑容卻沒有方才那樣輕鬆了,「亦是朝廷陳欠最多之所在。」

秦博約心頭狂跳,忽地明白了皇帝意思。

「先帝在時,諸事繁雜,百廢待興,此一國之弊病經年未得料理,」李成綺緩緩道:「孤既承繼大統,當繼先帝之志。」

秦博約俯身下拜,他本是沉穩到了極致的人,此刻卻緊張得連話都要說不清,「臣願往,解國之憂。」

李成綺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年,心中驀地生出無盡欣慰與感慨。

「揚淮雖繁華,然處此地,銷膏靡骨而不自知,孤無催逼之意,」李成綺道:「你可仔細想好,再來回孤。」

奢侈之地,官商勾結,如鐵板一塊,世家大族無數,無論做什麼,忤逆其意,皆步履維艱,威逼、利誘、縱然有十分傲骨,不懼霜雪摧折,又有多少面對潑天榮華,溫香軟玉而不動心呢?

秦博約深深叩首,「臣心如石,不可轉也。」

……

盧生喝得爛醉如泥雙目赤紅,跌跌撞撞地朝鹿鳴館走去。

他滿身酒氣手中尚拿著一細瓷酒壺,不願多事的路人都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行走,生怕這人趁醉發瘋,落到他眼中更是嘲諷,人人面目可憎,人人攀高踩低,皆在嘲笑譏諷著他這落魄之人。

他出身雖非高門世家,卻也比秦顧二人強上許多,廷試前也曾花團錦簇,眾星捧月過,今日在廷試之上,那些口口聲聲稱他為友拜他為兄的貢生在見他倒地之後卻都目不斜視,彷彿根本不認識他!

人情冷暖,他今日也算飽嘗了一番。

若非,若非,他腦中混漿漿地想,若非那幾個小人挑撥,他也不至於同顧無隅起了齟齬,不至於打賭酒醒過後又恐怕自己難以超過顧無隅,又去鹿鳴館買題,一錯再錯。

他心中痛恨,痛恨他身邊借酒起鬨的貢士,痛恨牙尖嘴利的顧無隅,痛恨鹿鳴館的侍人,更痛恨因為他失儀就革除他功名的皇帝!

他拿起酒壺,往口中一倒,大半灑到了衣襟上,小半流入口中,卻嗆到了自己,一把丟了酒壺,掩著口鼻咳嗽,一一時間種種情緒湧上心頭,鼻尖一酸,眼淚順著雙頰撲簌滾落。

他又悔又恨,雖丈夫捲土重來未可知,然而皇帝已經說了永不錄用,便是他成了當世大才也難登天子堂。

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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