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綺無言片刻。
有時候想想,其實謝明月反問李成綺為何不賜死臣時根本沒在賭氣,李成綺要是下令讓他殉葬,於他而言,必然比這兩年的煎熬好上太多。
可李成綺沒有。
他要平衡朝局,要為新帝鋪路。
所以,謝明月不能死。
李成綺突然想起自己剛醒來時,白先生說謝明月讀老莊。
但他沒有相信,因為自他再見謝明月後,謝明月一次都沒讀過。
只是因為他醒了,所以謝明月再不讀。
李成綺短暫地閉了下眼。
「孤竟不知,國師和謝玄度來往如此密切。」他好似在開一個玩笑。
琯朗摸了摸鼻子,「有您的事,就算從前殊無往來,也往來密切了。」
李成綺頓了頓,「孤還聽聞,謝玄度先前殺過三位儲君。」
「是殺過。」琯朗頷首。
這不是傳聞。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您與宗室關係素來不睦,」李成綺作為一個將宗室各項開支消減甚多,並且革除多位宗親爵位,並明令要求宗室無大功,不得封爵的皇帝,宗室同他關係不好,該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那三位都是宗室選出來的,對您,也並不十分尊敬。」
加上李昭後來和謝明月離心離德人盡皆知,對李成綺的不滿有五分,在謝明月面前,也會添油加醋地說成十分。
當時李成綺剛駕崩數月,指望謝明月能平靜地面對對李昭的詆毀,恐怕不可能。
連琯朗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對先帝不敬而被殺三人,之後一年的時間裡,宗室都沒有提出新的人選,謝明月當然不會向宗室低頭,乾脆從外地藩王子嗣中挑選新帝,巧的是,李愔因為同李成綺長相五分相似,而被李旒看重,送入京中。
在登基為帝後,小皇帝暴虐兇頑,被靖嘉玉罰跪,淋雨高燒,不治身亡。
李成綺卻悠悠轉醒。
少了其中任何一步,謝明月與李成綺都不會那樣早相見。
李成綺點點頭,站了起來。
琯朗也馬上起身,「臣送陛下。」
李成綺道:「不必。」
琯朗樂不得,想了想,又小聲問道:「那,」
可皇帝已經走出茶室了。
有宮人進來將奏摺捧回去。
琯朗往後一仰,坐了回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抹臉上的虛汗,手指和臉上都一片冰冷。
他雖活的久,但還沒活到嫌命長的程度。
不確實李昭尚可,確定之後,那種壓力非但沒有因為李昭同他的關係而降低,反而愈加上升。
琯朗忽然想起,在李昭小時,崔愬曾帶他來過吞星臺。
李昭七八歲的年紀,漂亮得宛如雪魄一般,容顏看起來雖尊貴而冰冷,在崔愬身邊卻赧然羞怯,比起儲君,更像是一普通人家的孩子。
琯朗卻覺得疑惑,疑惑一個不似人的精怪,為何要學著人的舉止?
崔愬看玩笑一般地問琯朗:「我這個侄子,望之可似人君?」
琯朗不確定,崔愬到底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
他仔細地為李昭算過,搖了搖頭,回答,「做不得。」
崔愬笑容不變,問他為何。
琯朗卻回答天機不可洩露。
他算得李昭太過無情。
作為君主誠該如此,可若半點人情人慾也無,於百姓而言,便是滅頂之災。
玉人一樣的孩子撲進崔愬懷中,軟軟地伏著。
琯朗從未見過宮中的孩子比李昭更嬌氣,更愛撒嬌,按成例,這麼大的男孩,已經開始要面子了,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