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長怡只是自顧自地發洩情緒,根本不是在和「錢璃」說話。
周曉月見問不出什麼,也沒有失望,只是把手機還給錢璃,也不介意錢璃看。
她這樣,錢璃反而不好意思,自己刪掉了對話。
儘管周曉月沒有把一切說出來,錢璃還是隱約察覺出一點不對。
直到爬上床,熄燈了,錢璃才在黑暗裡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曉月,你和霍長怡都參加那次畫畫比賽了啊。」
周曉月慢半拍地回答:「嗯。我只拿了一個入圍獎。」
錢璃誇她:「那也很厲害了。」
「不。」
周曉月輕聲說:「這不夠厲害,完全不夠……」
如果她永遠也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她或許真的能一直在夢境裡生活。
如果她永遠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她或許可以止步於此,甚至對她的無能和貧瘠感到滿足和慶幸。
看啊。
她這樣渺小、又可憐。
任何一個能拯救她、愛憐她的人,都應該成為她一輩子的主!
而他們竟然試圖讓她相信,只有霍長英願意愛她,甚至必須是霍長英!
周曉月看著床上方的天花板,一夜也沒有閤眼。
系統「滋滋」地響了一整夜,她也想了一整個晚上。在深夜的寂靜中,她聽到寢室裡起伏的呼吸聲,漸漸的,她聽到自己的心跳。
她彷彿聽到衛沉在她耳邊說。
「周曉月,你已經很好了。」
少年沙啞的安慰和鼓勵,她聽了無數遍。衛沉是真的覺得她好,但這是周曉月第一次嘗試著去相信,萬一,她真的足夠好呢?
她如此地憤怒、不滿,卻又洋溢位無數、新生的不甘心的渴望。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鮮活過。
白天。
陳容容給周曉月帶來了當時活動從發起到結束能找到的所有資料,還有之前沒拿到的獲獎名單,連刊登過的報紙、拍攝的照片都整理了出來。
這是周曉月拜託的,陳容容和李雪兒都很用心地找了。
那一年,比賽結果:
周曉月在入圍前五十不分名次,按名字首字母順序排列,擠在第四十七位。
霍長怡排在第一個,她的作品《山中城》拿的是金獎!
霍長怡的畫,真的很精緻、很漂亮。
絢爛的田野和花草,接連的遠景建築和山峰、林木,多色的光彩和斑駁的影子,彷彿有風穿來。周曉月在看到照片裡印出的霍長怡的畫時,同時想到了好幾張名畫。
美麗,動人,技巧精湛。
周曉月一看到,就知道為什麼霍長怡是金獎,她只能拿一個入圍。
她的作品是《光》,並不複雜,畫的是一副太陽。
從構圖到用色、線條,都很簡單,就是以太陽為主體,在天空、大地,對一切放射光芒。周曉月好久都沒有再認真畫過畫了。
但現在回過頭去看,就算是對畫畫生疏的周曉月,也能感覺到畫中的稚嫩。
她明明是想要突出太陽,卻讓那日曜的光吞噬了一切。
明亮、躍動的顏色覆蓋所有暗調,就失去了光影,柔和而淺薄,而那光斑向外輻射的形成的碩大圓球幾乎侵佔整幅畫面,也就不再有線條和構圖。
這就是她曾經心目中的光。
太完美,太龐大,太可怕了……
周曉月不禁從那張亮色的畫裡,看出無盡的陰影。
隨即,油然的挫敗感湧上來。
她覺得自己竟然真的在幻想比霍長怡厲害,可鄙的羞恥和自卑瘋狂地生長、冒頭,想要擠佔周曉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