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也是睡不著的。
他馬上就給了自己答案。
靜下來,他便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想起闖進房中時看到的喬景那一張蒼白絕望,掛著淚珠的臉。
他沒有見過那樣崩潰的她,但他在那一刻隱約感覺到了這其實並不是她第一次崩潰。
他不知道她當初在得知他臨陣逃脫的時候,是不是也如今日一樣難過。
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追到這兒的,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同他相處的,他想不出來。
但他能想到她肯定有很多個夜裡就像他現在這樣靜默望著擋在兩人中間的屏風,悄然消化壓在心頭的情緒,不讓任何人察覺。
裴舜欽心頭燎起了股惱火,既為自己的混賬,也為自己的遲鈍。
初識時他以為她是男孩子,所以就將她的忽然沉默,忽然疏遠大剌剌地歸結成了她性格孤僻古怪。
而在一起之後,她屢次在他承諾未來的時候欲言又止,他以為她在為他的婚約煩惱,於是就覺得只要他將婚退了,一切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由始至終他都在想當然,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去想喬景真正的煩惱。
“喬景……”
裴舜欽低低唸了聲喬景的名字。
今日碰到喬若,他才意識到喬景背後在承擔著什麼。
她不是他以為的在家中受盡寵愛,對世事輕飄天真的小姑娘,而是從小到大都在面對規訓教導,一直生活在眾人評判嚴苛目光中的世家女子。
想到喬景或許會面對著怎樣的斥責,裴舜欽就按捺不住地想要帶她逃。
誰也不能傷害她。
誰也不能。
暗夜風起,天邊雲層翻滾,殘月被片寬廣的雲擋住,月影頓時迷濛慘淡了不少。喬景裹著披風從客舍出來往書院的側門走,路過寢舍時不禁停住了腳步。
她轉頭看向自己房間,眼眸裡滿是歉然。
喬若順著喬景的目光望去,在心中暗歎一聲,輕步走上前攬住妹妹的肩膀,柔聲催促道:“走了,時候不早了。”
喬景回過神,低頭輕輕地答應句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走吧。”她輕而又輕地說著,下定決心般快步走過了寢舍。
側門口車馬早已候著,喬若將喬景上車,叮囑過她一大通,臨走前想了一瞬,便試探對她道:“你有什麼要說的,趁現在沒走趕快跟我說。”
喬景聞言準備放下簾子的手一頓,臉上的神情變得有幾分勉強。
“二哥……”她輕咬下唇,欲言又止半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沒有。”她乾脆地說。
喬若訝異地一挑眉頭,即便明白地點了點頭。
“好,那你一路小心,回家後給我寄信。”他笑著又叮嚀了遍喬景。
喬景微微一笑,放下了馬車的車簾,車簾裡一片昏暗,她在軟座上坐好,輕輕捏緊手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涼得像握了塊冰。
她沒想到自己會用這種方式離開裴舜欽,也沒想到做決定時的心情會那般平靜。
喬若讓她選擇,但她知道其實自己根本沒得選,不管是於喬家,還是於裴舜欽。
她爹絕不會允許她嫁給裴舜欽,就算她固執,他也會有千百種方法讓她死了這條心。
她不想再牽連裴家。
碰到她已是他的無妄之災,她要是再一意孤行,那隻會毀了他。
“啟程吧。”喬景聽到喬若在外面吩咐。
馬車轔轔向前駛去,她在輕晃中驀地感到了股巨大的不安。
“停車!”她慌忙嚷了一聲。
喬景這聲又短又促,車伕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情,趕忙勒住了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