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秋天的雨下盡,她沒了不屑,折斷了什麼,放棄了什麼,只是更加沉默。彷彿自己將自己長期溺在水中,習慣了不表達。
「這樣很好。」
費行雲側回頭,注視著緩緩駛過來的公交車:「你沒必要一天到晚都繃著,人生那麼長,總要學會多笑笑。」
「……」
「現在不行,要是以後還有可能,等你有能力自在地飛了,也可以再撿回來喜歡的東西。」
「……」
「我父親教給我的,他搞樂隊,環遊世界,說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話、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傷過很多人的心,所以失去了婚姻和家庭,唯獨這一句,」他笑起來,眼睛比冬天的日光還亮,終於有了一點同齡人的稚嫩,先用英文,再一字一句,緩緩道,「『如果人生沒了自己喜歡的東西,一定無趣得不如跳進河裡,更不要在意愚人的看法,因為創造者總是特立獨行。』」
「把這句話踐行的最好的是費女士。」他的母親。
他提的很隨意,聲音越來越輕,越像是在對自己說話,「……所以,不見面也沒什麼。」
許平憂沒說話。
冬日的正午,周圍都是來往的車輛行人。他們兩個旁人眼中的小孩,似乎正聊著一些絕不該小孩子年齡在意的話題。如果生活順遂,關心的應該是學校小賣部與外面的一塊的價差,誰經過爹媽允許擁有了自己的智慧型手機,誰暗戀誰,哪門的老師最討厭,體育課為什麼不能每天一節……
哦,進了中學,或許還有額外的、更多的青春期煩惱……總歸沒有賺錢維持家庭來的辛苦吧?小孩子一定不懂。
可小孩子就不配擁有煩惱了嗎。
「你可憐我?」她撥出一口熱氣。
費行雲扯了扯唇角,和她並肩站著,直白道:「我懶得很,沒那麼多閒心。」
「你不需要人可憐,」他說,「我們都不需要。」
……
少女登上了車,隔著窗戶與他對視。
費行雲還是大冬天露著手腕,不知寒涼,似乎是覺察到了目光,也不躲避,只是歪頭同她一笑,懶洋洋地抬手,動了動手指,算是道別。
……
直到很久以後,許平憂都會想起這個週六。
不漫長,不特別,甚至有一點十幾歲幼稚的自我鬥爭,卻像是有人帶著她從水裡探出腦袋,終於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以至於費行雲沒來上學的第一天,她都覺得只是偶然。
作者有話說:
下章開始是新一卷,成人禮。
第22章
許平憂沒有去成中學第一年的校慶晚會。
十二月的某一天, 她那位校內大名鼎鼎的搭檔忽然開始請假,蹤跡消失在了一中校園裡。問及四班的學生,大多數不太清楚情況, 跟老師口中的請假說法保持了一致。安桓或許是知道得最多的一個,卻守口如瓶,每每被問,都難得有那麼一點正經嚴肅的神色,一筆帶過。
對她或許說的要多一點, 可也只多了「他家裡出了點兒事」, 總結成一句「放心吧」。
兩個人站在走廊盡頭,來往都是熟悉的同學, 並不好聊得太久。
「他們家小賣部不開是不開了,但也不是阿婆的事兒。」
他看對面的人一臉糾結, 哎喲一聲,補充一句。
「……不過你竟然還記得擔心他,沒枉費麥子以前對你的照顧,還算有點良心嘛。」
安桓沒那根在意旁人的神經,一邊拋著籃球, 一邊欣慰。
欣慰起來,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以前有人出於好意默默送她回家的事情說個遍, 許平憂聽著不覺得意外,只是點了點頭,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