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必需由絢爛至平淡,不可以像掌珠那樣,由平淡進入更平淡。
怕只怕場面撐大之後,騎上虎背,很難下得來,所以毓元想她不會有縱橫廚房的日子了。
她低下頭。
從前看不起她母女的親戚都在這裡。
做透明人不好受。
她沒問人借,也沒問人賒,不知恁地,一個個都躲著她們,好像毓元身上帶著定時炸彈,隨時會得炸起來,濫傷無辜。
那一頭是做電器的表叔,已不大管事了,生意交給女兒,這位表姐待毓元也從來沒有客氣過。
兩人同車,說到大家就住在附近,毓元客套說:「有空我過來拜訪。」
表姐臉色都變了:「我們就搬了,立刻就搬。」彷佛為了避毓元,搬家也是值得的。
毓元訕笑自己是個小人,這些細節都記得那麼牢,平日埋在心底,有空即扯出來重溫一下。
沒有陸俊申就沒有莊毓元。
申元公司成立之後,親友紛紛和顏悅色起來,先是試探性地看毓元有沒有記仇,發覺她沒有,立刻把前事一筆勾銷,那幾年的苦難沒有人再提起,有時連毓元本人都疑幻疑真。
眾人的演技那麼好,她又是唯一的觀眾,不得不付出些代價,能幫助他們的時候,她出手十分闊綽。
因此舅父去世,舅母親自通知莊氏母女。
還有什麼遺憾呢,應該沒有。
那麼能幹的舅母都認為她是一條臂膀,要她改觀不容易呵。
毓元最後一次煩她,是為著母親。
莊太太精神不支,昏倒在浴室。
毓元發急,撥電給舅舅,由舅母接聽,當時答應馬上來。
過了十分鐘,舅母補了一個電話:「你舅舅說,太晚了,我身體也不好,你們自家料理吧。」懶洋洋的口吻。
當時不過午夜十二時。
她們這種女人把孃家與夫家的人分得極清,嫁人半輩子,衣食住行全由夫家支付,但對孃家極之忠心,對夫家無法投入,動輒「你們我們」:你外甥不是我外甥,你妹妹與我無關,你父母關我鬼事……
是那個晚上,她顫抖著聲音找到陸俊申。
他出現的時候,如天神般高大強壯可靠,毓元過去,把頭埋在他懷中。
那一年,她十七歲。
陸俊申同毓元說:「不要生氣憤怒,那樣的人,就該做那樣的事。」
毓元一直沒有動氣。
即使到今日,翻了身,也從來沒有躊躇志滿,想起來,只有深深悲哀。
舅母通知她舅舅去世,徵求她同意,把她名字登在訃聞上,是清晨。
毓元洗臉的時候,因受不慣這樣的恩寵,有點迷茫,看著鏡子裡的反映,忍不住喃喃的說:「莊毓元,莫非你真的抖起來了。」
讀完經文,又繼續唱詩。
陸俊申問過毓元:「我在你心目中,地位如何?」
毓元想了想,微笑說:「你是我所有。」
陸俊申憐惜地說:「老這麼說。」
外頭傳得很難聽,一直說莊太大本來跟陸某有點瓜葛,不然誰有興趣竭力幫助孤兒寡婦。後來女兒長大,陸某索性老實不客氣……
毓元一直沒有物件,也是事實。
禮拜結束,低頭默禱。
毓元聽到舅母忽然飲泣起來。
舅舅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照顧周全,那怕是她孃家游泳偷渡出來的表弟,都可以登堂入室,一起搓麻將耍樂。
但是老式女人另有一功,她愛把自己形容得劫後餘生模樣,永遠訴說丈夫不好服侍,說多了,預言成真,舅舅果然找到女朋友,舅母的王朝突然崩潰,一樣吃喝,說話題材卻